她身著素色直襟長袍,一頭長發用銀絲帶隨意束起,幾縷發絲散落在鬢間。蛾眉被她描成英挺的劍眉,配合著她鼻下粘著的胡子,總算將那雪白的膚色帶來的柔美之感壓下去幾分,顯得英氣瀟灑。她身體前傾,雙手搭在欄桿上,晶亮的眼眸凝神望著場上正在扭動身姿的舞姬,手腕上的碧玉鐲在袖間若隱若現。
夏侯流冽見她面色紅潤,氣色甚佳,心中稍安,看來小雪和連慕臣將她照顧得很好。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強忍住想沖上樓擁她入懷的沖動。
現在場內人太多太雜,萬一打草驚蛇讓她跑了,就不好了,現在他還是要藏起來不別讓她發現。他嘴角浮起隱隱的笑意,不動聲色地垂下頭。
一舞接一舞,很快,所有舞姬的表演都結束了。今年的洛神夜之洛神稱號被煙冪樓的舞姬芳菲取得,余妃雪望著台下對著歡呼和鼓掌的群眾們,落落大方地俯身一笑的芳菲,暢然大笑幾聲道︰“菲姐果然努力,上一年若不是因著要將魁首讓給外頭的人,勝者絕對也是菲姐。”
煙冪樓的舞姬們都是大夏頂尖的舞者,在舞藝上都是數一數二的,旁人在舞藝上很難超越她們,為了讓各地的舞姬覺得她們有奪魁的可能,所以每隔兩三年都會讓外面的舞姬勝一回。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舞姬前來參加洛神夜。
“嗯,的確。”連南盈萱也不由點頭贊同,像芳菲這般每日無論發生什麼狀況,都不間斷地勤習舞藝的舞姬在煙冪樓也不多見。上一年那“洛神”稱號本該屬于她,但她為了讓外面的舞姬獲勝,故意在台上摔了一跤,使得穩操在手的勝利旁落,這也真是委屈她了。
不過努力總是會有收獲的,這是她應得的,南盈萱與余妃雪一同為她獻上了贊揚的掌聲。台上的芳菲似有所覺般瞥了樓上一眼,順帶給了一個羞澀的笑容,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煙冪樓的姑娘們都很崇拜兩位主子,得主子贊賞,自然歡喜倍增。
芳菲這一個小舉動大家都沒注意,卻被京都內有名的地主李鳴勝看得一清二楚,這李鳴勝憑借著祖上田產壓榨農民,和做茶莊生意發家致富,在京都內因出手闊綽,又貪色而出名。
他順著芳菲的目光向上看,在看到南盈萱的瞬間,眼楮便痴迷地膠著在她身上,怎麼都移不開了。其實他是有龍陽之癖的,但除了與他交好的幾位〞ji nv〞外無人知曉。他常年流連花間,也是為了要逃避家中的妻妾。
比舞結束後,煙冪樓幾位花魁的一夜的爭奪也開始了。二樓包廂的客人們出手大方,將價格越抬越高,令一樓的男子們只能望而卻步,垂頭嘆息。最終幾位花魁的一夜都以高價被爭得。
甄芩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眼神卻不禁瞥向坐在她正北方向的李鳴勝,心中覺得有些奇怪。以為這位李老爺都非常熱衷于這些事的,今晚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甄芩隨意地撇了撇嘴,正準備宣布洛神夜結束之時,這位沉默一整晚的李老爺卻突然說話了。他伸手指向四樓,眼神中閃著志在必得的幽光。
“等一下,我要買他的一夜。”
夏侯流冽望向那名中年男子,眸中浮現出凌厲的殺意,身邊的齊彥淨也感覺到了沉重的壓迫感。甄芩听到這句話後,也急得直冒冷汗,一邊觀察南盈萱的神色,一邊諂媚地笑著打圓場︰“呃呵呵呵,李老爺啊,這兩位是我們東家的外甥,今日只是來看個熱鬧的,他們面子薄,您就別開他們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李鳴勝狹長的雙眼眯起,貪戀地望著南盈萱,拿出一疊與茶壺般高的銀票放在桌子上,“我要他的一夜。”
“這……”甄芩面露難色,用手帕擦著不斷滑落的汗珠,焦急地望著四樓的方向。這個李老爺怎麼會看上蝶主,這下可糟了,若她處理不好此事,蝶主必定會責罰于她,但她現在真的無計可施啊。
一樓和二樓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場對話吸引,紛紛抬頭望向四樓,這才發現四樓站著兩個豐神俊逸的男子。
余妃雪看著二樓那名身著華服,體型稍胖的中年男子,不由嘆息地搖了搖頭。這個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公然得罪萱萱,唉,她有好戲看了。
南盈萱微微抿唇,輕蔑無比地笑開。她轉頭吩咐身旁的連嫣︰“拿箱銀票過來。”
連嫣在厭惡地瞪著李鳴勝,聞言應了一聲,再回來時手中已抱著一個箱子。就在眾人疑惑不解,不知樓上的男子究竟要做什麼之時,南盈萱打開箱子,從里面隨意地取出一疊銀票,直接對著樓下一撒。眾人大為震驚,均愣在了原地,等到她第二次撒下銀票時,才反應過來要去撿。
南盈萱撒了幾次後覺得麻煩,直接將箱子向下一翻,數不盡的銀票如漫天花雨般散落。李鳴勝看著南盈萱撒了一整箱銀票,都毫不在意的模樣,一口銀牙幾欲咬碎。這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敢瞧不起他的錢,還撒銀票當眾奚落他。
南盈萱感受到李鳴勝憤怒的眼神,輕哼一聲,挑釁般朝他挑眉一笑。李鳴勝當即氣得胸膛劇烈起伏,身子也在微微顫抖著。近幾年他與溫太傅交好後,已經好久沒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齊彥淨瞥了眼夏侯流冽目光中流露出的寵溺之意,心中暗嘆︰果然是爺心尖上的人,那股灑脫瀟灑的勁兒太吸引人了。
余妃雪見李鳴勝吃癟的樣子,笑得腸子都疼了。她扶攔向下看,見一樓大廳的人正在一哄而上地搶奪著灑落的銀票,有人甚至大打出手,甄芩也被那混亂的場面攪得哭笑不得。
余妃雪正看得高興,卻無意中地瞥到了坐在角落的一對主僕。大廳中的所有人都沖到她們的正下方,瘋狂地搶奪著銀票,唯有那兩人仍淡定地坐在座位上,余妃雪想不注意到他們都不行。
而當她看清那一位公子的面容後,她瞳孔瞬間張大,驚慌地拍了拍南盈萱的肩膀。
“萱萱……我好像看到齊彥淨了……”
南盈萱听到余妃雪的話,立即便轉身蹲了下來,手驚慌失措地扯著余妃雪的裙擺。
“你快蹲下!”
余妃雪又往下瞥了一眼,也隨著她蹲下。南盈萱已經是一臉急色,她不安地攪動著手指,死死地咬著下嘴唇。
齊彥淨來了,那爺……她焦急無比地嘆了口氣,她還不想面對爺!
“萱萱,現在怎麼辦啊?”
南盈萱沒有回答她的話,怕被樓下的人瞧見,直接俯身緩緩向遠處爬去。余妃雪心中疑惑,但也只好跟著她爬,邊爬邊問。
“我們去哪兒呀?”
“溜。”南盈萱轉頭透過欄桿的縫隙觀察著樓下的狀況,重聲吐出一字。問她去哪兒?當然是沒有夏侯流冽的地方了!
奼紫嫣紅四人沒搞清楚情況,見南盈萱一臉正色,也不敢問,愣愣地俯身跟在余妃雪身後。六個人排著長隊往前緩慢移動著,那情景十分滑稽。
在一樓的夏侯流冽發現南盈萱消失了,眉心深深皺起。
“爺,郡主剛剛似乎看到我了……”
齊彥淨站起身,壓低聲音道。剛剛他在抬頭時無意間與余妃雪對上了眼,雖然他立即就低下了頭,但就現在她們消失的情況來看,余妃雪應該是發現他了。
夏侯流冽環顧四周,見一樓一片混亂,而煙冪樓的人亦被卷入其中,根本無暇顧及其他,深邃的眸光一沉,語調冷然。
“走。”
南盈萱還在手腳並用地前行著,她怕被自己的長袍絆倒,每一步都十分小心翼翼,走得很是艱難。只要轉過前面那個彎,她就可以從那個房間的窗戶溜走了,她邊爬邊給自己鼓勁,在心里暗暗祈禱不要讓夏侯流冽發現。
她低垂著頭,一心只想往前走,未料卻突然有人出現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望著眼前那一雙墨鍛水紋步靴,心頭重重地一顫。
在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抬頭之時,那人清冷若月華般的嗓音傳來。
“去哪兒?”
她認命地狠狠一閉眼,怯怯地抬頭迎上他的目光。他正淡然地凝望著她,面容平靜得看不出喜怒,然而這樣的平靜卻讓南盈萱更害怕。
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啊!
“爺……”
她話還未說出口,夏侯流冽就已經不悅地將她抱了起來,她站好,在他略帶責備的目光中垂下了頭。
“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什麼狀況?地上那麼涼,還敢爬?”
夏侯流冽蹙眉,嚴厲地盯著她,但眼神在觸及到她已微微凸起的小腹之時,驟然一軟。他喟嘆一聲,牽過她的手疾步往前走。
“哪間?”
南盈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聲地答道︰“盡頭那間。”
後面的余妃雪看著夏侯流冽一把拉過南盈萱走得飛快,著急地喊道︰“哥……哥……你等一下……”
夏侯流冽理都不理,直接帶著南盈萱進了走廊盡頭的那間廂房,然後關上了門。
晚來一步的余妃雪只能敲著房門,嘴里還不住地勸著︰“哥,你別沖動啊,萱萱懷著孩子呢……”
房門外余妃雪心急如焚的聲音不斷響起,房門內卻是一片寂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