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間里只剩下蔚宛一人之時,過于安靜的地方最是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容易攪亂原本已經做出的決定。
日暮西斜,不多久天色便已陰沉下來。
她用手背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感受到這滾燙的溫度終于降下,這才把自己收拾好走下樓。
因著片刻之前發生的事情,蔚宛面上的尷尬還未褪去,目光在樓下的客廳里徘徊了一圈也沒看到那個男人,當下心里竟然放松了些許。
傅友嵐走過來看到她像是在找著什麼人,于是笑著說道︰“別找了,半個小時之前他剛出去,應該不回來吃晚飯,現在家里就我們兩個人。”
蔚宛這麼一听,怎麼會听不出傅友嵐口中說的人是誰呢?
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窘迫,低聲說道︰“我沒找他……”
倒真的和顧靳城一開始說的那樣,如果她覺得不自在,他可以不出現在她面前。
也許是看著蔚宛的臉色確實一般,傅友嵐也沒再提什麼,兩人坐在沙發上閑聊之時,傅友嵐不經意地問著︰“今天的檢查結果還好嗎?”
蔚宛的思緒還處于出神狀態,聞聲才堪堪拉回了些許,她點了點頭說︰“您別擔心,沒什麼問題的。”
“下次我想著還是應該陪你一起去,不然要是問你,永遠都問不出什麼。”傅友嵐拍了拍她的手背,雖是指責的話語,這語氣之間確實濃濃的關心。
蔚宛不太好意思,“真的沒事的。”
反正不管是誰,只要陪著她的不是顧靳城就沒事,尤其是像今天這樣尷尬的情形,要是再來個第二次,她可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了……
傅友嵐嘆息了一聲又說道︰“有了身子還是這麼瘦,好在這小東西沒多鬧騰你,還算是有良心的。”
蔚宛倒是淡淡笑開,她的手心覆在自己小腹的位置,笑著說︰“是啊,這小東西很乖,我希望是個女兒,以後肯定會好好听奶奶的話是不是?”
她近乎于自言自語,直到說完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她一愣,還沒想好要如何解釋。
因著她這下意識說出口的話,傅友嵐的面上倒是露出了些許愉悅之色,“我們家的人當然會听話的,這家里總算是能熱鬧一些了。”
一時間,蔚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最在乎的就是這些愛著她的家人,現在一切都這般合情合理的發展,唯獨一個死結,像是永遠解不開過不去。
而這一切,她知道都取決于自己的一念之間。
顧靳城中途回來取一些東西,他想著應該在這里不會看到蔚宛,可剛進家門時,就見母親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他神情上帶著些疑惑之色,卻不自覺的就放輕了腳步。
很快便看到了客廳內靠著沙發睡著的蔚宛,身上蓋著一條柔軟的毯子,對于別人的靠近毫無察覺。
傅友嵐壓低了聲音說︰“有了身子就是不一樣,剛才我就離開了一會兒去廚房,回來就見她在這睡著了,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叫醒她去樓上睡呢。”
顧靳城清雋的眉眼間漸漸生出了些許柔和之色,他低聲道︰“媽,您早些去休息,我來就好。”
傅友嵐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你先去把宛宛安頓好,等下我有話問你。”
“好。”
顧靳城點了點頭,大概能猜到母親會和他說什麼內容,想來也對,有些話早晚是要坦誠布公說出來的。
他的眸光落在熟睡的人身上,倘若一直能這樣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她看上去沒有這麼抗拒著他的靠近。
他俯下身,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不管動作放的再輕,也總是會影響到她。
然而蔚宛只是皺了皺眉,嚶嚀了一聲之後只會在他懷中尋了個更好的姿勢,從頭至尾眼楮都不曾睜開。
還是這間房間,顧靳城把她放在柔軟的床上,細心蓋上被子,在離開之前又俯身在她額前印下淺淺一吻,低聲喃喃道︰“宛宛,你再這樣下去,會讓人忍不住想欺負的。”
總是這樣容易心軟,又在不經意間,給了他機會。
一室的寂靜,他的目光流連在她的淺淺睡顏上,眸光沉靜,卻是越發的溫柔繾綣。
*
夜色初降,顧靳城在母親面前的茶盞里添了些水,猜到了接下來會是什麼話題,一陣良久的沉默。
“你和媽說清楚,你和宛宛的事情到底打算怎麼樣?”傅友嵐簡單直白地問了出來,沒辦法,在宛宛那里定然是問不出什麼的。
顧靳城的眸色沉了沉,言語之間帶著稍許無奈,“媽,這不是我打算怎麼樣,決定權都在她手里。”
傅友嵐心里也有些急,她皺著眉說︰“那就這樣一直耗著,耗到孩子出生?”
這麼多年下來這兩個人就沒讓人安心過,原以為分開了好,分開之後就不會再有什麼紛擾波折,可沒曾想到,兜兜轉換還是回到了原地。
顧靳城思忖了一瞬,清雋的面容之上帶著幾分堅定之色,薄唇微微上揚起一個弧度,淺聲說道︰“其實沒什麼好打算的,最終的結果只會有一個。”
聞言,傅友嵐悵然般地說著︰“你們當初結婚,又一聲不響離婚,現在又走到這一步,也不知道還要折騰多久。”
顧靳城的神色未變,“不管多久,總會有這樣一天的。”
在他看來,蔚宛跑不了,也不可能離開,以前不提也罷,主要是看以後。
“你們的事情我現在也管不動了,多管一些反而就會被記恨上,你是這樣,阿原也是這樣,這都叫個什麼事兒。”
“媽,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您放心吧。”
再說這句話的同時,也許顧靳城亦是再說給自己听。
以前,只是曾經而已……
顧靳城的話不多,緊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就已經是做出了態度,之後也就沒再問些什麼。
抬眼看了看壁鐘上的時間,她的語氣中帶著些關切,問道︰“都已經這麼晚了,要不在家里住下吧,你在家里要是遇上些什麼事情還能有個照應。”
于顧靳城自己而言,他當然想要留下來。
但是蔚宛……
他微微蹙著眉,只是一瞬之後又恢復了清雋淡然的模樣,他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在家里怕是宛宛會不自在,她比較听您的話,只能多麻煩您一些了。”
傅友嵐倒是從沒見過自己這個兒子什麼時候會有這麼無可奈何的表情,不由得嗔道︰“剛才還說得好好的,現在家里都不敢留下,還指望以後能有什麼發展?再說為人父母,這個時候多花點時間陪陪孩子,以後生出來沒準就和你親。”
“是嗎?”他淺聲問著,眉眼之上不自覺的染上了些許淺淺的笑意。
以後……
在之前那段時間里,他可從來沒有想過以後,只是希望這他和蔚宛的關系不會變的更糟,其他的,是他從來都不曾想過的事情。
傅友嵐忍不住數落著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宛宛一向心軟,她既然還願意在我們家里,就代表她放不下,你怎麼這點都看不明白呢?”
“我知道。”
顧靳城的聲音很低很沉,這些他怎麼會不明白,只是他們兩人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這幾年的蹉跎,他不確定到底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隔閡。
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還有沒有他的存在。
他那麼對她,換做任何一個人,怕是都會恨上一輩子吧。
之後,顧靳城在客廳里獨自坐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壁鐘上的時間偏向深夜,他才逐漸回了回神。
在自己房間里洗過澡後,又忍不住想要走向隔壁房間。
明明只有一牆之隔,就算是再短的距離,他也覺得好像隔了很遠很遠。
還只是這樣想著,他已經放輕了動作擰開房門進來。
房間里還留著一盞暖色的小燈,光線很暗,卻將她姣好的容顏襯得很靜謐,他的呼吸不自覺放緩了幾分,一步步走向她的方向。
蔚宛睡覺還算老實,大多數的時候都喜歡把自己半張臉都埋在被子里,好似只有這樣心里才能有安全感。
一張很大的床,她也只是佔據了一邊小小的角落。
不知出于什麼念頭,他掀開被子的一角在她身邊躺下。
起初只是這樣靜靜地躺著,耳畔听著她平緩的呼吸聲,漸漸地他並不滿足于現在的情形,而是慢慢靠近她身邊,她睡的正熟,而他則是伸手圈住她的腰將她攬入懷中。
她身上的溫度很暖,那些暖意一點點蔓延進了他的心底,像是能夠驅散所有的寒涼。
放在她腰間的手逐漸移到她小腹的位置,他掌心的溫度很高,卻似是有些顫抖,只能小心翼翼地感知著這個小東西的存在。
血緣確實是個很奇妙的存在,就像現在這樣,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
如果不是走了這麼多的岔路,怎麼會像現在這樣……
好在這一切還來得及。
*
清晨蔚宛醒來之時一切又恢復了原樣,她只是感覺睡了一覺,隱約中忘了自己到底是在哪兒睡著的,也沒去多想。
最近的記性就是這麼差,也沒辦法。
晨間的陽光把房間里照的很暖,再過不久,這座城市最冷的時節就該來了,包括又到了那個時候。
蔚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起身的時候不小心看到枕邊放著一塊男士腕表,應該是不小心遺落,她接過來放在手里摩挲著,不用細看也知道這是顧靳城的東西。
她的唇畔不由得微微上揚,說不清楚自己心里什麼情緒。
只是喃喃自語道︰“還真是守承諾。”
怕她會覺得不自在,所以現在干脆又自己避開了她?
蔚宛隨手把這腕表放在了床頭的抽屜內,不在意地說著︰“不出現正好,清淨。”
接下來的日子里面,蔚宛的生活像是又回到了以前,只是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再一次住回了顧家。
就這樣一晃而過了一個月的時間。
蔚宛一次都沒再見到過顧靳城,家里亦是從來沒有人提起。
她不會主動問,別人自然不會主動說。
又是一次深夜,顧靳城放輕了動作打開房門,只是剛推開門,房間內亮著燈,他的動作一時之間有些停滯。
床上沒有人,房間里亦是空空蕩蕩。
直至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你走錯房間了。”
他回頭,就見蔚宛站在他身後,身上穿著淺色的睡衣,現在到了第四個月她的肚子已經開始顯懷,整個人卻顯得更加柔和靜謐。
顧靳城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側開身子讓她進房間,隨之跟在她身後繼續問著︰“這麼晚了還沒睡?”
蔚宛揚了揚手里的杯子,“睡了一覺忽然覺得渴,下去找水喝。”
他走至她面前,將她隨手放下的空杯子拿起來,又問道︰“還要嗎?”
她搖搖頭,“不要了。”
這樣一來一回的言語,不帶什麼感情,更偏向于陌生人的對話。
好一會兒,顧靳城凝著她明顯有些倦色的容顏,淺聲說道︰“早點睡,晚安。”
她的神色懨懨,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出聲問道︰“你去了哪里?”
“有點公事需要處理,所以耽擱了這麼長時間。”顧靳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以為問的便是他這段時間去了哪里,如是回答。
然而蔚宛只是搖了搖頭,“你又去香山了嗎?”
顧靳城的眸色微沉,他有些啞然。
剛想要解釋,便听她說︰“你身上有墓地的香火煙味,除了香山,我猜不到你還會去哪。”
他實話實說︰“是去了那。”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蔚宛像是了解他的脾性,不擅長解釋,一般來說都是這樣做了就承認,她只是道︰“我不是質問你什麼,快到時間了,怎麼說那也是你的一位故人,只是不太喜歡你身上的這股味道。”
不是說她到底有多小心眼,只是想到俞素染,就會連著過往的記憶一起牽出來,到底還是沒辦法真正介懷。
“好,我去洗澡。”
顧靳城只清淡地這樣說了一句,轉身回到自己房間,今天去香山是因為宋未染提前回國,至于他們為什麼會見面,見面又說了些什麼,這些他不會讓蔚宛知道。
本就不擅長解釋,更不會為了這些他自認為沒必要的東西在解釋。
等他洗完澡換好衣服從衛生間內走出來時,卻見蔚宛不知何時端坐在沙發上,看樣子在這里等了他很久。
顧靳城心中有著些許不好的預感,他走近,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道︰“怎麼還不睡?”
蔚宛面上除了有些倦色之外再看不出其他的情緒。
她凝著他清雋的五官,好一會兒之後,她緩緩說道︰“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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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一下容錚和梁織的番外~這還不是最終簡介~
《陌路舊歡》
分手那天,她說︰“本就是玩玩,既然玩過了火,那就沒必要繼續了。”
經年之後,她說︰“孩子是你的義務,可我不是。”
*
多年之前,容錚遇上過一只小野貓,撞進他懷里,呲過牙,撒過嬌,最終還是瀟灑離開。
初見時,她看見了自己心愛之人和別人擁吻,慌不擇路卻撞進了他懷中,她紅著眼楮怒道︰“我最恨你們這些外科醫生,手不血刃,都是一樣冰冷麻木。”
他無奈,不懂事的小女孩而已,沒準還是個問題少女。
再見時,她醉醺醺用下巴蹭著他撒嬌,“容錚,我長得不如那個女人?為什麼梁宋不喜歡我……”
後來她說,“我缺個男朋友,你正好單身,我們試試?”
他微挑著桃花眼,不屑問道︰“你哪來的自信?”
她嬌笑︰“年輕,美色。”
“梁宋不要,所以硬塞給我?”
“那你要不要?”
他笑,于是有了後來的後來……
後來,傳聞她傷了自己兄長心愛的女人,他站在她面前,看著她面頰上的紅痕,輕佻道︰“被欺負也不知道找我?”
再後來,她衣衫不整在他身邊醒來,毫不猶豫說︰“容錚,我們分手。”
他了然,心有所屬的人養不熟,留不住。
既然離開,那便各自安好,不用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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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錚和梁織之間隔著經年的時光,有著一個七歲的孩子,她的出現毀了他觸手可及的幸福。
她以為他會恨她,實則,他只是說︰“我不會娶你。”
她亦是笑,“我也不想嫁你。”
為了不得已的原因,她說︰“跟我再生個孩子,這是你的義務。”
他只覺得可笑,嘲諷︰“第二次送上門?”
再後來,她不要撫養權,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人,像多年之前一樣,在他的生活里消失的干干淨淨。
當他看到她的診斷書,低聲自語,“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狠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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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氣盛時遇上過于溫暖的人,後來的一切顯得蒼白黯淡。
有生之年,她不會遇第二個容錚。無人比得上他給的溫暖,包容她一切的壞脾氣。
經年過後,她斂起了所有的脾氣,卻也不願再遇上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