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內清清冷冷,一如他早上走的時候那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倘若不是床上那起伏的身影,他又會生出一種早就無人的感覺。
房內燈光昏暗,他開了燈,走上前去。
“許初見。”他走至床邊,低低地喚她的名字,視線落在她緊閉的雙眼。
可她沒給他絲毫反應,就像是沒有听見一樣。
顧靳原俯下身子,眉宇間露出了不耐之色,大手覆在她額上,沒有感受到什麼不正常。
她尖細的下巴此刻埋在了薄被下,他的一只手就好似遮蓋了她大半張臉。
何姨走進來,把粥放在了一邊,“顧先生,這一天不吃東西任誰都受不了,就算是賭氣也不能拿自個兒的身體開玩笑啊。”
賭氣?她給他找賭又不是一次兩次。
“何姨,你把她扶起來。”他收回手,神色淺淡。
何姨小心翼翼地在她腦袋下墊了一個枕頭。
她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
這下不光是何姨,負手站在一旁的顧靳原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顧靳原雙手撫著她的臉,仍舊冷淡著聲音︰“初見?”
她動了動,算是回應了這個聲音。
許初見疲軟的身子靠著何姨,顧靳原則是將一小勺粥湊到她嘴邊。她近乎沒有血色的唇緊閉著,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顧靳原試了試,沒有半點反應。
“顧先生,許小姐怎麼會這樣?”何姨緊張的聲音中帶這著掩飾不住的擔憂。
顧靳原煩躁的起身,啪的一下將碗砸在了地上,臉色陰沉的嚇人。
何姨心中一驚,一時間也沒敢再說什麼話。
他抱住許初見,讓她重新躺回床上。
“何姨,我不是沖你發火,你收拾一下就出去吧。”
何姨點了點頭,很快速地就將地上收拾干淨。
他重新拍了拍她的臉,許初見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再無其他任何反應。
顧靳原也沒再耽擱,立即打電話給容錚。
沒多久,容錚就到了半城灣。
初步檢查了一下,他問︰“這樣多久了?”
“一天。”
容錚點了點頭,打開醫藥箱說道︰“別給她喂東西,水也不要。”
“她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有點虛脫了而已。”容錚故意把語速放的很慢,調整了一下點滴的速度,眼角的余光果不其然的瞥見了男人緊蹙起的峰眉。
“死不了就行。”顧靳原甩下這句話便作勢往外走去。
“唔,是死不了,幾瓶葡萄糖就行,只是我比較好奇,她是經歷了什麼非人的折磨?”
“在局子里待了半夜。”
聞言,容錚重新側眸看了眼昏睡的人,怪不得。
“怪不得成了這副樣子,那里面哪是人待的?有些逼供手段,有的時候大男人都受不了,通宵不給人休息,不去了半條命算是好的了。”
顧靳原轉身望著床上那抹瘦削的身影,燈光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甚至比在審訊室內看到的時候還要差,只露出一個腦袋以及正在輸液的手。
掌心處還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容錚瞅了一眼,小心地給她包扎起來。
顧靳原沉默著一言不發,只覺得房間內異常的沉悶,他沉著臉走出去,眼不見為淨。
他昨天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所有思考的能力都被憤怒所佔據。
是不是但凡他早去一些,就不會是這種場面?
都是她自找的。
非人的待遇?他的暴行,算不算也是?
只要一想到她去見了沈紹廷,甚至要和他同歸于盡,便是一陣火起。
顧靳原起身走到酒櫃前,開了一瓶紅酒,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
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的邊緣,卻是沒有喝一口。
容錚收拾好後便走下來,徑直走到他面前,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湊到唇邊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听說,她是那個撞傷了你表弟和他未婚妻的人?”
好事不出門,可壞事總是傳的很快。
這才沒多久,好似整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顧靳原回神,“你什麼時候也開始胡亂關心了?”
“說實話,我比較震驚。”
容錚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亦是出乎了意料,在他印象里許初見的性子很柔。要說配起顧三少,這種性子還不得整天受欺負,可事實上,好像又有些不一樣。
這成天喜歡欺負人的顧三少,這會兒臉色還不是陰沉的嚇人。
容錚抿了一口酒,看著眼前不動聲色的男人緩緩問道︰“阿原,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了她?”
顧靳原的唇邊帶著譏諷和嘲弄,“我不喜歡她,一點也不。”
“行,沒我什麼事了,輸完這瓶可以給她吃點東西,好好養幾天就沒事了。”容錚挑了挑眉,放下酒杯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不喜歡會容許她懷孕?
高門大戶最忌諱的就是這樣的事情,怕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她最後一步……
容錚沒有忘記,那時候告訴他許初見懷孕的消息,他從來沒听到過顧靳原的聲音里透出如此多的欣喜,滿是期待。
而等那種欣喜過去之後,顧靳原只是說了一句——
——別告訴她我已經知道了,不然你們會攔不住。
什麼時候顧三少會說出這樣隱忍到極致的話,而現在看來,事情卻是越來越復雜起來。
“阿錚。”顧靳原在身後叫住他。
“什麼?”
“她是不是一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就想要打掉?”
這句話問出之後,顧靳原立馬又覺得無趣,早就知道的結果,再問別人還有什麼意義呢?
容錚沉默了一瞬,沒有立即答話。
那時候,確實是的。
容錚這麼一沉默,他也就知道了答案。
他到底還在心存著什麼可笑的期待?
她第一天知道自己懷孕,第二天就不想要,若不是容錚勸了兩句,恐怕當時就做了手術,哪會再拖這麼長時間。
顧靳原在樓下坐了很久,抬眼看了看時間,他轉身上樓。
主臥內靜的沒有一點聲音,顧靳原看著點滴一滴滴順著她縴細的蒼青色血管進入她體內,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證明著她還活著。
他彎下腰,直接躺到了她身邊。
明明是個很柔的性子,可倔起來,卻是這樣令人難以招架。
男人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一點點變冷,不復溫情繾綣。
許初見從來都沒覺得這麼累過,她維持著一個相同的姿勢很久很久沒有動,很困,很累,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期間,顧靳原給她喂過水和粥,而她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麼一直睡下去。
第二天清晨,她依舊還在睡著。只是臉色稍微好看了些,不像是先前那般蒼白。
顧靳原走過去拉起被單,蓋住了她露在外的雙肩,烏黑的頭發垂散在一邊,下巴尖細,緊緊閉著眼楮,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真的會讓人覺得她沒了氣息。
那天下午,許初見才慢慢醒來。
她醒來的時候動靜很小,只是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嚶嚀,睜開酸澀的眼楮,仍是帶著強烈的不適感。
何姨一直守在她身邊,這會兒見她醒來,“許小姐,你總算是沒事了。”
許初見有些恍惚,身子還是沒什麼力氣,只能微微地笑著,只是那笑容蒼白無力,讓人看著心里難受。
“吃些東西吧,這兩天你幾乎什麼都沒吃的下。”何姨端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粥食,聲音里透著關切。
許初見掃視了一圈房間,沒看到那個人的身影,她有些困難地撐起半邊身子。
“謝謝。”發出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有些微微的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