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絕對是在嘲諷她!
瑤光聞言,情緒一秒從尷尬轉變為憤怒, 一眼瞪過去。
卻對上一雙帶笑的眼眸。
“舅舅。”她磨牙。
“何事?”謝弈笑問。
“你還沒彈完呢。”她提醒。
“好。”謝弈笑著應下, 低下頭去,重新撥弄琴弦。
很快, 那道突兀的奇怪聲音再一次響起,摻雜在清麗婉轉的琴曲中, 顯得異常的怪異。
顯然,瑤光這是在故意搗亂。
謝弈其實也料到了她會如此,是以並未受到影響, 繼續彈奏著, 婉轉的琴音從他指間流瀉出來。
瑤光也不氣餒,捏著蒼翠的竹葉一直吹。剛開始的時候, 雖然聲音難听,但至少是跟著琴曲調子的,但是漸漸的, 她就開始亂來了, 一通胡亂的吹,完了換一口氣, 又繼續接著吹。
琴聲與竹葉調混合在一起, 莫名有一種群魔亂舞的怪異感。
府上的下人恰好在這個時候把午膳送過來。幾個小丫鬟遠遠听到這詭異的聲音, 下意識就停住了腳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硬著頭皮走了進來。一個個的全程頭都放得很低,不敢去看玩得正起勁的舅甥二人, 等把菜飯都擺好之後,便匆匆退下了。
瑤光也終于從頭腦發熱的狀態清醒過來,面無表情的坐下吃飯。
忽然,一雙筷子從對面伸來,夾了她最喜歡的菜,放到她碗里。
“是我錯了,阿瑤別生氣了。”謝弈柔聲哄道。
瑤光看看碗里的菜,又看看他,“我沒生氣,只是看你無聊,陪你玩玩而已。”
謝弈點頭,“是,我知道,多謝阿瑤體諒我。”
瑤光瞪他一眼,特別想拿針把他嘴給縫了。
……
永定侯府。
老夫人的院子。
自從前幾日安排了人去四處散布流言後,老夫人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閉門謝客。這期間周父在外面轉悠了無數次,然而任憑他如何懇求,伺候老夫人的婆子始終守在門口,寸步不讓。
一連被攔了無數次,周父急的火燒眉毛,一時也管不得那麼多,推開婆子便闖進院子里去。只是好不容易見著了老夫人,還沒好好說上兩句話,後者忽然以手扶額,面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接著便暈了過去。
老夫人的院子里忽然就亂了起來,伺候的婆子跟許安彤圍著老夫人,樣子看起來擔心得不得了,一邊匆匆吩咐下人去請大夫來。
周父站在一旁看著,莫名覺得自己像是個外人一般,干站了一會兒,臉色難看的走了。
看門的婆子瞅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那一頭,確定他是真的走了以後,便轉身回了院子里,進到屋子里里稟告。
只見原本昏迷過去的老夫人,慢悠悠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面上帶著幾分得意之色。
顯然,之前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老夫人接過婆子遞來的茶,淺抿一口潤潤喉,扭頭便見許安彤一臉憂心的表情,“怎麼了?”
許安彤聞言,下意識咬了咬唇,“外祖母,晏瑤的事,我們是不是……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老夫人讓人散播出去的留言,可謂十分的狠毒,大致概括下來便是說瑤光自幼養在商戶之家,生得絕色姿容,然商人重利,其父為了攀附權貴,將她當做禮物送出去,輾轉周旋于權貴豪紳之間,一雙玉臂半點朱唇,不知幾人得枕幾人得嘗。
不僅如此,還暗喻了一樹梨花壓海棠,十分的下作。
偏偏這些留言里,又摻雜了幾分真,比如瑤光在江南商戶之家長大,長相又隨其父,生得傾國傾城之貌。細細想來,那些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這樣真假混合的流言本就容易糊弄人,再加上瑤光最近風頭正盛,一夜之間,謠言猶如被狂風所助長的火勢一般,席卷大街小巷。但凡看到有幾個人聚在一起,湊過去一听,十之八|九都在討論這事。
許安彤原本心中是非常嫉妒瑤光的,在老夫人出手後,卻是忍不住有些替她擔憂起來。
“過分?”老夫人看著許安彤,冷笑道,“要怪只怪她命不好,跟誰不好,偏偏要跟這侯府扯上關系,是唯一一個不讓周延 討厭的女人,若是當真讓她進了門,日後生下孩子,你還有什麼理由從許家過繼孩子過來?”
周延 踫不得女人,也就注定不會有子嗣,偏偏周父又只有他一個孩子,要想將這爵位傳下去,就只有過繼這一個辦法。而這正是老夫人一直堅持讓許安彤嫁過來的原因,以便她將來能名正言順的從娘家過繼孩子。
老夫人當年被周父推倒,丟了肚子里的孩子,且再無法生育,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繼承爵位。但是沒關系,到頭來這個位置終究還是她許家的!
“可是萬一表哥他……”不知道為什麼,許安彤這兩日,總覺得心里不安。
“他能如何?難不成還能娶一個聲名盡毀的女子為妻?那他這輩子都別想再抬起頭來了。”老夫人面上帶著陰冷的表情,“再說了,這種聲名狼藉的姑娘,哪里還有臉出嫁?但凡有點骨氣就直接一頭撞死了,又或者落發為尼,伴著青燈古佛度過下半生,以贖一生罪孽。”
許安彤看著老夫人的表情,忽而又想起那日在青竹院中與瑤光短暫的交談,她與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不同,遭遇變故時,或許能從絕境走出來也不一定。
……
流言散播出去之後的第八天,侯府來了一位稀客。
“你怎麼來了?”老夫人皺著眉頭,看著急急匆匆找來的男人。這是她娘家那邊的佷子,如今在朝中任職,官位雖然不高,但勝在里頭來錢的門道多,很是讓人羨慕。
“是出什麼事了嗎?”
老夫人話音方才落下,就見佷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哀求道,“姑姑,佷兒求求你了,求求你想想辦法……周延 他簡直瘋了,也不知道從哪里來一堆證據,要呈給刑部……不只是我,還有老三老四他們,咱們許家的命如今全捏在他手上了……姑姑,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
老夫人聞言,氣得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好在婆子機靈,趕緊拍著她的背給她順了順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怎麼敢?!”老夫人從牙縫里擠出話來,那張本就陰沉的臉,此刻看來更是猙獰扭曲。
接著又听佷兒哭道,“不止是他,還有謝家人也出手了……姑姑,太京城中的那些流言,是你做的?你怎麼就這麼糊涂呢,惹誰不好,惹了謝太傅,你這是要斷了許家的路啊……”
說著說著,語氣里竟是透露出幾分埋怨。
老夫人好不容易緩過來,頓時又氣紅了眼,隨手抓起手邊的茶盞砸了過去,怒吼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誰?!你竟然還埋怨起我來了!你給滾!馬上滾!”
那是剛沏好的茶,滾燙嚇人。她這一扔,不僅傷了佷子,自己也沒能幸免。
兩人幾乎是同時喊叫起來。
場面一時混亂至極。
……
近來朝中稍有動蕩,主要是跟謝周許這三家有關。但凡有點眼色的都能看出來,這事的起因是前些時日忽然傳遍太京城大街小巷的留言。
謝太傅為官清廉,這些年來,一心為朝廷為百姓做事,賢名在外。他早年遭逢變故,痛失至親,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如今已至暮年,好不容易找回遺落在外的親人,卻被不長眼的如此詆毀。
他心中的痛與恨,大家都能理解,是以並未插手進來,且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他便利。
而不止是朝中同僚,龍椅上的帝王同樣把這一切看在眼里,默許了謝周兩家行事。這日下了朝,又單獨留了謝太傅下來,拋開君臣的身份,以師徒相處,關心開導。
交談之余,他隨口問了一下瑤光的情況。
謝太傅聞言,緊皺的眉頭略有舒展,面上難得帶上了一絲笑意,“阿瑤她這些時日都留在家中讀書識字,暫時還不知道外面的事。這孩子真是處處隨了她父親,過目不忘,聰慧至極,于琴書上卻是半點不通……”
帝王原本只是隨意一問,然而听了謝太傅說起的事,忽而就有了些興趣。
……
瑤光已經有兩天沒見到謝弈了,謝夫人說他公事繁忙,接下來一段時間估計都沒空再教導她了。考慮到瑤光的課業才剛開始,耽誤不得,謝夫人便替她請了先生,到府上來教導她。
由于謝弈在靜心堂這邊把筆墨紙硯等都準備齊了,謝夫人索性就把授課的地方定在了這里。
頭天晚上,瑤光陪謝夫人一道用晚膳的時候,得知先生已經找到了,是謝太傅以前的學生,學識過人,但是為人很嚴厲。為此,謝夫人特意囑咐,切不可再像一樣貪玩胡鬧。
瑤光乖巧的應下,第二日一早簡單梳洗之後,便來了靜心堂。
先生還沒來,她一個人也無聊,就把謝弈的瑤琴拿出來,一邊回憶他教過的內容,手指撥弄起琴弦來。
叮叮咚咚,不成章法。
事實證明她在這方面的確沒什麼天賦。
不過做人嘛,開心就好。本著這樣的原則,瑤光起身摘了一片竹葉,湊到嘴邊胡亂吹奏著,一邊撥動琴弦,一個人上演怪異二重奏,玩得不亦樂乎。
如果過了一會兒,無意間抬起頭,便見前方不遠處站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修眉俊目,英武不凡,著一襲青色衣衫,隱隱有祥雲暗紋浮現。
他不知在那邊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瑤光手上動作一頓,雜亂的聲音也瞬間消停下來。
對視片刻後,她匆匆放下手中的瑤琴,起身迎了過來,俯身低頭,恭敬道,“學生晏瑤,見過先生。”
而因為低著頭,她未能看見對方的反應,先是有些微怔,看起來像是有些意外,不過很快,這種意外的情緒就轉化為了興味,饒有興致的看了她片刻,才回應了一聲。
“敝姓楚,你喚我楚先生便是。”
瑤光點頭,“是,楚先生。”
謝夫人跟瑤光說過,請來的先生姓褚。楚與褚,听起來是一樣的,她也就沒多想。
然而,楚與褚,卻又是差距的。後者只是普通的姓氏,前者,卻是國姓。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麼麼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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