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兩個漢子身後飛揚的墨綠斗篷,靳霜不由蹙了蹙眉。
她立即壓低聲音對王善家的道︰“嬸嬸,那兩人是東郭教的,待會兒他們若是在此處歇腳,咱們莫要隨意打量,等他們走後,咱們再走!”
王善家的忙點頭道︰“我知道了!”
兩人遂垂著頭專心的喝茶、吃餅,在外人看來便好像一對再尋常不過的農家母女。
果然不出靳霜所料,那馬蹄聲到茶攤前便忽然停下,自靳霜身後響起一個漢子討好的聲音︰“二師兄,這西城關都出了,肯定不會再有變故,咱們也算完成任務了!你看咱們出來的急、天氣又熱,不如在此處喝點茶,順道歇歇腳!”
另一個漢子很快沒好氣道︰“你這廝還有臉歇腳!若不是因為你昨晚非要去春風樓,你我又怎麼會耽擱正事!”
先前那人忙不迭道︰“二師兄莫氣,咱兒這一路緊趕慢趕、沿路打听,跟他們也沒差多遠,哪里能說是耽擱呢!”
那被喚作“二師兄”的漢子這次沒有再接話,而是忽然提高了聲音沖著靳霜的方向道︰“老丈,方才可有一架馬車從城西方向出來,直接往北面去了?”
站在靳霜這一張方桌後正在煮茶的攤主忙道︰“是有一架,不久前剛剛過去。”
之前要歇腳的人便道︰“二師兄,你看,人走了,不關咱啥事了,還是坐下喝口茶!反正回去早了也盡是些烏七八糟的事兒。”
那二師兄張嘴便輕罵道︰“怪道師父成日叫你懶猴,你小子真是又懶又精!”
那人便嘿嘿一笑︰“二師兄,你看我這不是姓侯嘛,師父他老人家也是逗個趣兒罷了!”
二師兄也沒再說什麼。
靳霜坐在一旁,听那二師兄打探先前過去的馬車之事,直覺兩人定然知道馬車中人的底細,心中不由一緊。
她有一種預感,或許能從這兩人的只言片語中探听出些什麼!
她打定主意,不動聲色,繼續凝神細听。
那兩人下馬,並將馬拴在一旁後,便徑直朝靳霜身後一張方桌坐下。
那姓候的漢子便朝攤主吩咐道︰“老頭兒,給我們上一壺好茶,有什麼好吃的也都端上來!”
攤主聞言小心翼翼道︰“兩位爺,真是對不住,小老兒這里只有普通粗茶,吃的也只有些素餅子!”
姓侯的漢子立即不高興道︰“你這老頭,就這點東西,還要出來賣茶,這不是存心找不自在麼!”
那攤主听他如此說,又忙不迭的一番賠不是。
靳霜看了眼對面王善家的,見她面上沉沉,似是對東郭教兩人這般慣常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作態十分反感。
許久,那二師兄才慢慢道︰“算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有什麼就拿什麼!”
攤主這才千恩萬謝的下去準備了。
打發了攤主,那姓侯的漢子道︰“二師兄,如今要說咱們教里還有誰能做到勤勤懇懇、盡職盡責的,把教中上上下下這些人來回數個遍,也就只有二師兄你一個人罷了!”
那二師兄笑道︰“你個懶猴,可是怕我回去跟師父告你的狀,所以這會兒在這里使勁拍師兄的馬屁!”
姓侯的漢子忙道︰“二師兄,瞧你說的!師弟我是真心佩服你,而且不只是我,就連咱們師父他老人家也是極為看重你!他常私下對我說,無論資質、還是人品,你處處都強過大師兄一頭!”
“唯一的不足便是比他來的稍晚一步,只能拜在他老人家座下!倘若你那時能趕在大師兄之前先行向左護法拜師,那咱們教中‘弟子門人第一’的位置又哪里輪到大師兄那個草包頭上!”
那二師兄聞言道︰“師父這話倒是叫我羞愧,也是我不爭氣,每日竟忙著教中一應俗事雜務,連靜靜坐下來听他老人家傳授教義的功夫都沒有!長此以往,又如何將他老人家的見解發揚光大!”
姓侯的男子卻不以為然道︰“二師兄,你也忒實誠!什麼教義不教義的,混到咱們這個位子的,哪里還不明白!這什麼教義、修行的,全他娘都是虛的!能將那些皇親國戚伺候的好,比琢磨什麼‘修行教義’都重要!”
“就說那草包大師兄,我看他大字都不見得能識幾個,除了見到那些達官顯貴就使勁伏低做小的,他哪里有幾分真本事?依我看,怕是連給二師兄你提鞋都不配!”
二師兄忙道︰“師弟別亂說,這話若是傳出去,于你我二人都不好!”
姓侯的滿不在乎道︰“二師兄,沒事的,這兒只有些鄉下的婦人孩子,就是听見了也听不懂!”
二師兄仍道︰“還是小心些,你我倒是好說,我只是擔心不要給咱們師父惹事就好……”
說到這里,他忽又嘆了口氣︰“我倒是好說,倒是咱們師父,身為東郭教的右護法,當初是跟著首座一起立教傳義的!可是如今,被半道殺出來的左護法穩壓一頭不說,連那四長老也不把咱們師父放在眼里,整日圍著左護法轉,我實在是替師父不值!”
靳霜听得心中微動,她記起上次在福安街一角听那兩個東郭教記名弟子說起過,東郭教的首座每天潛心修行,外加專門負責圍著皇帝轉,從不過問教中一應事務,並把這些應酬俗務全都交給下面的左護法。
所以這個左護法在東郭教內頗有聲望,連帶他唯一的大弟子也水漲船高,猖狂的連先帝的堂兄賢王爺的車夫都敢打!
听身後兩人說話,這兩人應是東郭教中,與左護法相對的右護法的兩個徒弟。
按理,左右護法在位分上該是相差不多,但實際兩人在教中的聲勢卻全然不同,顯然那右護法遠遠及不上左護法,是以這兩人才會坐在這里連番抱怨。
此前,無論是她親眼所見、還是听人言及,這東郭教的一干教徒給他的印象便盡是些逞凶斗狠、小人得志的人物,實在不足人道!能有今日的聲勢,可以說完全是仗著那個昏庸的天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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