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听罷，不由輕嘆道︰“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也好，難得他這樣有心，甚至不嫌棄咱們家如今的身份！霜兒，你既已認他為兄長，那娘和姑姑也會把他當做自家人。”
靳蘭也道︰“嫂嫂說的對，想來這也是他和咱們家人有這樣的緣分！”
俞氏看著女兒，唇角揚起疼愛的微笑︰“霜兒，今日太匆忙了，回頭你去把這孩子帶來，既是一家人了，咱們就該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也算是娘跟你姑姑的一點心意。”
靳霜看了看兩人，連忙點了點頭。
“那就等娘和姑姑身子再好一些，安哥哥知道咱們家的情形，不會介意的！”
俞氏一想到自己犯了舊疾，里里外外又要靠靳霜一個人忙碌，未免她太過操勞，便點頭道︰“這樣也好，就先听霜兒的！”
說完靳安，靳霜忽又想起前兩日在門口撞見一枝梅的事，她現在已經確定了一枝梅就是兩次給她們送錢和補藥的人，估計靳安也應該知道這件事，不過白日里因為趕著去找宋書馨，所以也就沒顧上提。
她見俞氏和靳蘭這會兒精神不錯，便順道又說起一枝梅。
雖然她覺得俞氏應該跟一枝梅沒有什麼交集，但是從一枝梅的種種反應看，她好像真的認識俞氏，而且對俞氏的處境格外掛心，卻不知兩人之間有過什麼淵源。
果然，俞氏听了女兒的話，一臉驚詫！
“霜兒，你是說先前那藍布包袱和補藥都是這粉樓的主人送給咱們的？”
見靳霜點頭，她美麗而略顯蒼白的面容上又滿是困惑︰“可是這怎麼會呢？咱們並不認識她啊！”
靳蘭也道︰“對啊，霜兒，雖然咱們住在這永昌巷里七年，但嫂嫂跟我與這位粉樓主人從未謀面，她為何要如此幫著咱們呢？”
看來確實跟靳霜想的一樣，自打被迫在永昌巷里落腳後，姑嫂二人每日在沉重的役稅和生計間艱難掙扎，從來無暇顧忌其他。
更何況兩人自幼被嚴格教養，像粉樓這樣的地方自然不會主動留意，便是每日迫不得已自粉樓門前經過，也是垂頭快行，連多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所以所以雖然經過了七年光陰，但是兩人仍然對這粉樓的主人一無所知。
靳霜看向俞氏︰“娘，我總覺得她好像是因為您才這樣做的，您好好想一想，印象中可曾有遇到這樣的人？一枝梅大抵三十出頭，有一只眼楮不能視物。”
俞氏和靳蘭聞言一愣，俞氏忍不住喃喃道︰“一只眼楮不能視物……”
她又仔細想了一會兒，慢慢道︰“霜兒，要是這樣的話，娘好像真的有些印象……”
靳霜忙道︰“娘，您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俞氏點頭︰“那還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那會兒娘還沒有嫁給你爹。我記得那年冬天，長安城的雪格外多，有一次下了一場好大的雪，從頭一天夜里一直下到第二日傍晚時分才停。”
“我見天空陡然放晴，皚皚白雪襯著落日余暉，實在美不勝收，便起意去看外面雪景。這一看便來了興頭，把整個園子都走了一遍還尤嫌不夠！”
“那時你外公家的宅子不算小，後門正對的那條街上平素也沒有什麼人經過，我心血來潮，便叫下人順便開了後院的大門，想到街上走一走。結果門一打開，我就看見一個十分落魄的女子坐在院門外。”
俞氏美麗的雙眼透著柔和的光芒，仿佛因為這番話而陷入昔年的回憶。
“那女子依靠在牆邊，垂著頭，叫人看不清容貌，但我見她身上只著了一件單衣，而且破爛髒污不堪，根本無法御寒。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坐了多久，但那時天寒地凍，我穿著厚厚的襖子，披著斗篷，還覺得陣陣寒涼！那女子若是一直這樣，怕是連性命也保不住。”
“家里的下人想上前將她喝走，被我叫退，可能是我們的聲音將她驚醒，她慢慢抬起頭，我才發現，這女子一只眼楮已經壞掉了，上面滿是干涸的血跡，和頭上雜亂的長發混在一起，實在叫人心驚，但即使如此，未被亂發遮住的半邊容貌仍舊很美！”
“我記得她當時的臉色就像地上厚厚的積雪，白的讓人不忍心直視。她用另一只完好的眼楮看了我一眼，那個眼神至今讓我無法忘記，那簡直就像一潭死水，冰冷靜止，沒有任何生氣！”
她說到這里，看向靳霜︰“娘當時就被她的眼神震撼了！我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人究竟要經歷什麼，才會有這樣的眼楮，那眼神里既不是悲傷，也不是怨恨，甚至也不是絕望，只有死寂……”
“出于不忍心，我就把隨身帶著的暖手塞進了她的懷里，又把身上的斗篷解下來蓋在她身上，她從頭到尾只是淡淡看著我，一直也沒有開口。”
“我本想問問她是誰，可不巧下人忽然來尋我，說是你小舅舅胡鬧、掉進了池面上的冰窟窿里！我當時駭的夠嗆，也顧不上許多，只從貼身丫鬟那里拿了一點銀子塞給她，便匆匆去看你小舅舅去了！”
“再後來，等安頓好家中事、我想起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打發下人去門房詢問，看後門的回說那女子天將 的時候就已經走了！從那以後，我便再也不曾看見過她！”
俞氏輕輕嘆了口氣，拉住靳霜的手︰“霜兒，若那叫一枝梅的女子也是傷了一只眼楮的話，娘覺得她很可能就是當年娘遇見的人！雖然過了這麼久，但是娘對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娘自幼得你外祖寵愛，衣食無憂，向來不解世事，所以遇到一個那樣叫人心疼的姑娘便久久無法忘懷，娘也是從那個時候才有所發覺，其實這世間不幸的人有很多。”
靳霜輕點了點頭，听了俞氏這番話，也覺得一枝梅很可能就是當年俞氏遇到的女子，這樣一來，她為何要一再暗中相助的事也解釋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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