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霜馬上一臉擔憂道︰“可是夫人，我們現下只有六百八十文錢，按照九百文還差了兩百二十文呢！”
“其實……”
其實你們這個月的役錢還是八百文！
這句話王善家的剛要脫口而出，忽然又生生頓住，她不動聲色的轉了轉眼珠，說實在的，在役錢上做手腳這件事，她想了不止一回兩回！
可是一來上面層層過問的人太多；二來這些困在永昌巷的罪婦們性子烈著呢，有的是連性命都敢舍的人！
說到底，她們也不過是些連差婆都算不上的普通婦人，真要是什麼事鬧大了，可不只是面上難看這麼簡單了！
是以她每次都是小打小鬧偷偷弄個二三十文錢就算不錯了，像陳婆子這樣對一家張嘴就敢多要一百文錢的，她之前是連想都沒敢想！
所以在知道對方打著她的名義，嚇唬靳家人訛詐銀錢時，她有一半是生氣、還有另一半是不甘心！
這婆子不知道背地里用這招撈了多少好處了！
反而她自己每次畏首畏尾的，才弄到手幾文錢就高興個夠嗆，實在是有夠窩囊！
不行，她趙四丫還是太老實了！
既然她陳婆子敢借著她的聲名亂來，憑什麼她自己反而要乖乖的听命行事！
王善家的心中暗暗決定，這次一定要設法給自己弄點好處！
她主意一定，目光不期然對上身前一臉敬畏之情看著她的小女娃，一看到那雙烏溜溜、好像會說話的大眼楮，她莫名心虛了幾分。
“那個沒關系，不夠就不夠吧！你就先交這些，我算你們這個月交齊了，欠下的……等、等下個月你們一道補給我！”
靳霜聞言心中冷笑一聲，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
就這麼不提不念那多出的一百文，順水推舟將來往自己懷里揣，真是把她當無知小兒！
她也不點破，裝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實在是太感謝您了！夫人，我娘說的對，您真是個大好人！”
王善家的輕咳了一聲︰“也不算什麼，只是你記得下月給本夫人補上就是了！”
靳霜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那是自然。”
有些心虛的王善家的也沒敢看她，從懷中十分小心的掏出一塊半個手掌大的小木牌，遞給靳霜道︰“這個你拿好，如果巡視的官差們走到你家，你只要拿這個給她看就好！不過，我估計他們也不見得會往這邊來！”
“那就多謝夫人了，您又幫了我們一次！”
靳霜接過那木牌，上面刻著簡單的魚鱗紋，前面刻著一個大大的“役”字，後面則寫著“一等”兩個字。
俞氏說過，役稅分三等︰一等役稅錢額最多，是專門向那些曾經級別較高的獲罪官員親眷們收取的；二等次之，獲罪的官員級別較低，或者被拉去做苦役的親眷較多；末等是獲罪官員品級不高，且親眷大多已經亡故、沒有人能去做苦役的，所以相對收繳的稅錢也最少。
這牌子代表的是一等役稅，制作的不算精致，靳霜握在手中甚至覺得有些粗糙！
王善家的接過靳霜懷里的錢袋，摸了摸鼻子道︰“那今日先如此罷，差爺們來了，我得趕快過去奉命隨行！”
靳霜乖巧的應道︰“是，霜兒送夫人。”
王善家的滿意的點了點頭，準備離開，才走了兩步，她又忽然回頭道︰“忘了說了，昨兒上面發話了，下個月的役錢要漲了，是一貫錢……”
還不等靳霜接口，她又目光微閃道︰“不過也可能是比一貫錢還多，總之你讓你娘多準備就是了……要是再交不上，便是我也沒法子了，你娘她們該知道，發落西北的事也不是含糊的……”
雖然她听說很多人其實根本沒等到西北，就被押解的差役隨意賣給沿途的下等窯子，很多人連一個月都熬不住就死了！
既然都熬不過被人糟蹋死的地步，還不如死在這里，好歹附近有個粉樓，憑借俞氏和靳蘭兩個人的姿色，怎麼也能撐個幾年，起碼該撐到把這孩子拉扯大……
她看向面前瘦弱的小女娃，雖然年紀這麼小，可是確實是生的好，而且臉上還沒被刺上代表罪奴身份的刑印，說不定過兩年能先找個正經人家嫁了！
不過在這永昌巷長大，估計便是窮的揭不開鍋的人家也得掂量掂量，畢竟這里的女人是平民拿幾個錢就能消遣一頓、有點權勢的人更可以肆意折騰的下等人……
雖然有些可憐，可是如今的天楚，權貴當道，又有哪里不是這樣，大家的日子其實都不好過，這就是如今的世道啊！
想到這些，王善家的不由神情一凜！
是啊，這糟糕的世道，今日她有心情可憐別人，明日就不知道誰可憐她了！
什麼都不重要，能賺到銀子、讓自己一直過著現在的日子才最重要！
她幾乎是轉瞬間便收起之前不自覺流露出的同情，板著臉對靳霜道︰“小丫頭，雖然你娘和你都不錯，但是一碼是一碼！告訴你娘下次務必把役錢備齊，其中還包括欠本夫人的，听見了嗎？”
“是！”靳霜點了點頭。
王善家的“嗯”了一聲，這才神色復雜的大步向巷子口走去。
靳霜目送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拐角處，忽然扯唇冷笑了一聲。
想不到她堂堂西唐女帝之尊，今日也要巧言令色，對這種人陽奉陰違！
她早已看出陳婆子不會善罷甘休，在從俞氏和靳蘭那里大致了解了關于這婆子的行事作風、以及她們目前身處的狀況後，她第一時間便猜到這個標準的小人會狐假虎威、借勢欺人！
她們是罪奴的身份，讓負責永昌巷役錢收繳的王善家的對付她們，可謂既輕松、又省力！
何況任誰都看的出，這王善家的無論是心機還是手腕都不如那陳婆子！
如果換靳霜是她，自然也會挑唆這婦人為自己出氣！
是以她從俞氏口中打听出了這王善家的一貫行止，便讓俞氏帶著靳蘭去看郎中，自己親自來會一會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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