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一個凡是與張府有關的人事物,織成的密密麻麻的怪圈。
比如,那個動不動就威脅著,要用他來陪葬的張老夫人。先是呼延朗,現在又是呼延麟。他就不明白了,一個年已古稀的老太太,怎麼火氣就那麼大?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你家外孫要被人砍頭,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他有半毛錢關系?!是,他是不對,是他有錯再先。但,他那也只不過是壞在一時貪財,最多也就算是個行騙而已。話又說回來,看看眼前,當時奄奄一息地呼延朗,這不還活蹦亂跳,活得好好地嗎?誰又能說,這里面沒有他的功勞呢?!說著就來氣——
上一回的事,也就不說了,單單就說這一回吧!他娘的,這一回更離譜!(雖然,佛祖告誡我們,不能惡口。但他就是氣憤,就是忍不住嘛!)人又不是他殺的,關他屁事啊?可事實證明,最終——氣憤的明修,還是低頭服小了。
只因,那個喊打喊殺的張老夫人許諾他,只要能幫著呼延麟洗脫罪名,她到時不但不會為難予他,還會給他一筆銀子,讓他走的風風光光的。
也許,你會問,能幫那呼延麟洗脫罪名,而後風風光光的走出張府,自然是好事。但,他就沒想過一旦事到臨頭,這事辦砸了可怎麼辦?而且,又有誰能保證,這呼延麟就是清白的呢?倒還不如,借著外出查案的機會跑路的好?!廢話,你以為,他是真的傻啊?你能想到的,他就沒想到過?
但,你去看看他們張府那些,滿院子溜達,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少眼楮的人,保不齊,這些人當初也是犯了什麼沖撞張府的事,才給整成現在這樣的。
人貴就貴在,有自知之明。他明修,雖自認不是什麼能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美男子。但是吧,他見著自己身上的這些個,在別人眼里不勝完美的零件。自己看著哪兒哪兒都好。哪兒看,哪兒都順眼。不論是少了哪兒,他的這心情,就不再美麗了。
至于眼前這個,正拉著他來參觀尸體的小混蛋,他也就納悶了,按著張府老太太那副比猴兒還精的精明勁兒,他姥姥的就沒發現,他這小外孫,人前人後的那兩張嘴臉嗎?
還有,你也許還會問,他明修出外查案,為什麼一定,而且,還是必須要帶著這小屁孩兒呢?聰明如他者,自然對于這個問題——也親自問過那個小混蛋本人。
誰知,那小混蛋也不跟他繞彎,回答的倒也干脆——就近監視。
“監你——(佛祖告誡不能爆出口),呵呵噠——”對于這個答案,心胸寬大如他者,他當然是在氣憤中當著笑話,一笑而過的。
正所謂︰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現在“臭皮匠”既然沒有,他也只好委屈著將就下,抓這個小混蛋頂個數。不管怎麼說,湊合一下也行吧!
因為,至少,在明修的眼楮里,這個小混蛋還是挺聰明的——
比如,正在他冥思苦想,抓破腦袋也想不出,要怎麼幫那個“該死的殺人犯——呼延麟”翻案的時候。也是這小混蛋的一句“追本溯源”,點醒了夢中人。
于是乎,一大早明修就被拉著,去爬了一回山,觀摩了一下拋尸現場。現在呢,又在心理極度抗拒的情況下,被硬扯著來義莊一日游——
說是一日游,但見著眼前荒蕪、破敗地建築,他還是忍不住抖了抖。就是站在十步開外,他都能感覺到,絲絲陰冷的寒氣,沿著他的脊背一路爬了上來。
彼時的蕭旭,此時的呼延朗,比誰都清楚,要想幫自己的便宜哥哥洗脫罪名,一切都得回到原點——幾個月前在萊州城,發生的那幾起失蹤案。也就是要弄清楚,現在正整齊劃一地,擺放在自己眼前的,這幾具女尸死亡的真相。
只要能揪出真正的凶手,也自然就能找出,當時那個孫秀才口中那個,打傷了他,又擄走了他妻子的人。他相信,正是那個人,殺死了孫秀才。並借著當天,福來樓中呼延麟與孫秀才的沖突,使得一手移花接木的好本事,順水推舟地就將殺人的罪名,栽贓到了,自己的那個便宜哥哥——呼延麟身上。
一般來說,尸體受到內外因素的影響,會發生一系列變化,致使尸體呈現出各種現象。其發生和發展過程,隨氣溫、濕度、空氣流暢情況、死者體質、死因種類等情況的不同而異。一般按尸體現象出現的先後順序,大致以24小時為界,分為早期尸體現象和晚期尸體現象。常見早期尸體現象有肌肉松弛、尸冷、尸斑、血液凝固、皮革樣化、角膜混濁、尸僵、尸體痙攣、自溶等。晚期尸體現象大多表現為腐敗,少數呈現異常尸體現象(如干尸、尸蠟、泥炭鞣尸等)。
眼前木板上青灰色的女尸,雙眼圓睜,頭微傾于一側,上肢微彎曲,拇指向掌心彎曲並被其余四指覆蓋,手呈半握拳狀態。下肢伸直,足尖略向外翻。
且死者口鼻處干淨,無水草、泥沙等異物。拳握的雙手內也十分干淨,並無水草等異物。很明顯,死者呈現出的這些特征,並不符合溺水死亡。也就是說,死者是死後,才被凶手拋入河中的。而且,死者右眼眶處,有一處明顯的淤青傷痕——
等等,這又是什麼?
只見,在女尸的肩、背部等凸出部位,有密密麻麻,排列規則的細小花紋。看樣子,很像是——
“咦,這不是草席印嗎?”說著話,一顆口鼻處裹著白麻布的光頭,冷不丁地就湊了過來。只見他,此時,也正用好奇地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尸首。
“你不是方才還死活不肯進來的嗎?!怎麼?”眼見著來人正是明修後,呼延朗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
“我,我這不是怕,怕,你一個小孩子進來,會害怕嗎?”明修說著,靦腆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我看,是你一個人,自己覺得害怕吧!”
“呵呵呵,我說,你這孩子,怎麼說著說著又不可愛了,真是——”明修見著自己的爛借口被揭穿,一臉窘色。
一般來說,當尸體背面的肩部、背部、臀部、小腿後面等柔軟而凸出的部位,在與尸體的襯墊硬面接觸後,因死後肌肉松弛而被壓成扁平狀態,並且不容易恢復原來的凸度。而且,如果凸出部位與花紋的硬面接觸,則尸體接觸面的皮膚上便可形成與接觸物硬面相應的壓痕。比如,此刻女尸背部的草席紋等。這些壓痕即使在變動尸體位置後,也往往不易消失,只有到尸體腐敗時才消退。也就是說,死者死亡的時候,應該是屬于仰躺位,而地下墊著的就是一張草席。
還有死者的雙手、手臂上,都有肉眼可見的,新舊不一的傷痕——
“你要不要也來點?”明修一邊絮叨著,在自己的鼻下抹了點香油,同時還好心地轉過頭,對正在認真查看尸體的呼延朗道。
“你——”
“哇,這女人也是可伶,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傷痕?”也不知明修是不是故意,見著眼前的呼延朗正要發作,這時卻又對著眼前的尸體大聲地感嘆起來。
“別看了,這女人身上,這種傷痕還有很多!”說著話,一個墨色短打裝扮的年輕瘦小男子走了過來。只見他,正一臉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從一進門就舉止怪異的一大一小兩人。
“我說,你們確定是死者的家人?”說著,他還不忘拿起,那被抖落在一旁的遮尸布,又給死者密密地蓋了回去。
“當,當然了!我們當然是死者的家人啊,這還有假?難不成,這種事也有假冒的?”明修悶悶的聲音,遮著麻布傳了出來。說著還不忘,扯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只是,不知道這笑容,遮著臉上的白麻布,能不能被對方看見,感受到自己的友善。
“是啊,我們是來認尸的。”呼延朗對著男子扯出一抹天真地甜笑,同時手中暗暗一用勁兒,扯去了一旁明修,求救似的,死拽著自己衣服不放的大手。
“師父說了,認尸的時候一定要看清楚。否則,等一下,認錯了人,哭錯了就不好了!對吧,師父——”說著,他還不忘揚起一臉天真地笑容,對著明修乖巧地道。
“是啊,是啊——”明修極度配合,邊笑著,邊不忘夸獎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而眼前那年輕的瘦小男子,依舊一副半信半疑地狐疑樣,在來回又看了眼兩人後,不無遲疑地道︰“是嗎?”
眼前瘦小的小六,是萊州城里仵作的徒弟。剛從鄉下回城的他,自是不清楚,這里並排放著的三具女尸,是早已被認完了尸的。認完了尸的人,也自是不會在入土下葬前,再次跑來義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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