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回家二字，甦顏心里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家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以至于想起來的時候腦海里竟然是一片模糊，原本的家人、朋友、同事乃至于那些原本那些可憎的可恨的勢利的看不慣的家伙，如今全都被磨滅成了連名字對不上的虛影。
而在這個世界，即便湘宜郡主的身份沒有被死亡抹去，湘宜郡主原本的家自然算不上是家，如今郡主府被大火付之一炬，晉王府早已經不是原來的晉王府，而那重重宮禁之中只能看見一線星空的道路，又怎麼能算是家？
甦顏苦澀的一笑︰“家？我的家在哪里？我能回哪里？”
“要回家的是我，不是你。”符雲殤笑道，“若你確實無家可歸，我倒可以考慮帶你同行。”
“那可就算了吧，這里雖然沒有家，至少還有蕭煜不是？”甦顏習慣了他這樣半真半假的套路，自然不會把他的話當真，然而停了停之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神棍，蕭煜和韋望的身份來歷我是知道的，卻似乎從來都不知道你的來歷？”
符雲殤低著頭，語聲如同夔溪的水，帶著些深沉和充滿威脅的暗涌慢慢上漲︰“你想知道嗎？”
“還是算了吧。”甦顏被他的語氣給震住了，“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早晚會被殺人滅口的。”
符雲殤無聲的笑了笑，到底是沒接她的茬，而是說起了似乎完全沒關系的話︰“蕭煜與甦家的這場戰亂或許很快就要結束了。”
“結束？”甦顏驚詫無比，“甦家根基深厚權傾朝野，居然那麼快就被扳倒了？”
符雲殤的表情沉在天光變幻的陰影里，越發的神秘而撲朔迷離︰“你好像從來都不認為輸的人會是蕭煜啊。”
“算春秋看人比我準，他也從來都不認為蕭煜會輸啊。”甦顏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陣奇怪的驕傲感，表情也跟著多了一分得意，“我知道最後獲勝的一定會是蕭煜，只是我沒想到甦家會敗得那麼快而已。哎，甦家那邊該不會是出了內奸吧？”
符雲殤點了點頭︰“你對甦家的認識倒是很透徹。”
“真是出了內奸？”甦顏皺緊了眉頭，“先帝蕭盛奎是怎麼樣心術精細又殺伐決斷的人，這麼多年他都拿甦家沒轍，到最後還想借著我來對付甦老爺子，足以說明甦老爺子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若是要靠內奸來成事，這個內奸要麼就是身份特殊，要麼就是真有本事。”
“從甦家起事開始，他們軍陣當中就出現了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因為他的面具乃是黑金交錯的地獄魔像，因此被喚作金木判官。听聞此人一直在老王爺身邊出謀劃策，行軍用兵頗為犀利果決，立下了不少功勞，也深得老王爺信任。金木判官的身份一直是個謎，除了甦老王爺自己，誰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只說他聲音枯槁粗糙，只怕比老王爺還要蒼老一些。”符雲殤說道，“而最後叛離老王爺的，也正是這位金木判官。”
“金木判官？”甦顏仔細想了一陣，“蕭煜耍心計厲害，行軍布陣這方面還真沒什麼特別的天賦，再說戰局瞬息萬變，他也沒辦法及時作出判斷。既然蕭煜沒辦法在後邊運籌帷幄，那麼這位金木判官就真是全憑自己的本事行動了……能得甦老爺子信任又能用兵如神，蕭煜身邊還藏著這樣的人才？”
“又被你說中了……這位金木判官並不是蕭煜的人，他反叛之後並沒有領兵投誠，而是把他們都變成了自己的勢力，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之中。”符雲殤笑道，“他的反叛不是為了幫蕭煜，而是為了幫自己。”
“還有這樣的操作？”甦顏完全沒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發展，不由得也愣了，“你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路嗎？”
“這個金木判官的來歷實在古怪，我也查不出什麼名堂……”符雲殤稍稍停了一停，“但他之前和甦卿卿之間有所往來，甦卿卿在陛下身邊進言的諸多事情，授意者都是他。”
“授意者是他，不是甦家？這個人能越過甦家來利用甦卿卿，他的野心總不會是將甦家的兵力收歸己有去當山大王吧？”甦顏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貓膩，“更奇怪的是，甦家的私兵自然是跟隨甦老爺子出生入死的忠心死士，為什麼那麼容易就倒戈相向，直接跟著他跑了？”
“還有一件事，只怕你听了之後就沒法那麼冷靜了。”符雲殤神秘兮兮的停了下來，吊足了甦顏的胃口之後才接下去，“那位金木判官不止和甦卿卿有所往來，和秦昭之間也有關聯。”
甦顏頓時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也就是這位神通廣大的金木判官借助了甦家的背景和甦卿卿在陛下跟前的推波助瀾，玩了一招漂亮的圍魏救趙，逼得蕭煜不得不娶了秦昭。”
甦顏听了這話，很努力的平靜了自己憤怒的情緒︰“很好，要是什麼不要臉的金木判官站在我面前，我就直接沖過去活撕了他，打爆他的頭。”
符雲殤忍不住笑了，好一陣沒能停下。
甦顏第一次見他笑到收不住，實在沒弄明白他奇怪的笑點，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
“你難道還沒意識到嗎？”符雲殤終于停了下來︰“你說話的方式已經不一樣了。”
“你是在嘲笑我像個潑婦麼？哼，我放飛自我了不行嗎？”甦顏仔細回想著，自己最初到這里的時候連記憶都沒有，自然是處處賠著小心，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自然是看透看膩了，原本藏著掖著的脾氣自然也就全都釋放出來了。
“不是的……”符雲殤笑著搖搖頭，“你現在說話的方式，越來越像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甦顏一頭霧水，“你這話說的好像原本就認識我似的。”
甦顏挪著步子來到符雲殤面前。
她身子重了，早已無法像以往那樣蹲下來去看他的眼楮，揣測他的心思。
“神棍啊，我記得我問過你，你到底是不是穿越者。你明明回答過我不是的，可現在怎麼越看你越像是以前就認識我呢？”
符雲殤不言不語，從始至終都低著頭，完美的隱藏了他所有的情緒。只要他不言不語，就足以讓秘密永遠都是秘密。
每逢他玩起意識流，甦顏就真是拿他沒辦法。
風順著崖頂疾馳而過，雲影被撕出了片片點點的細碎，深藏在雲背後的陽光一束束投下來，那一點獨特的暖意仿佛是把下面的人抱了個滿懷。
身上越熱，心頭越是炎涼。
甦顏沒了耐性，過去伸手捧住他的臉︰“你說，你是不是騙我了？”
之前甦顏就有過這樣的舉動，在她的唐突和咄咄逼人的問話下，符雲殤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安和局促，甚至連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淡淡的回答︰“沒有。”
甦顏仔細等著他下面的解釋，然而等了許久之後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是符雲殤而不是蕭煜，忍不住跟著笑了︰“對，就算是師從同一個師父，你和蕭煜的脾氣也壓根就不一樣啊。”
符雲殤是何許人，不是就不是，沒有就沒有，對他來說永遠都只有最直接的結果，哪兒會長篇大論的來證明自己呢。
符雲殤忽然抬了抬頭︰“他是他，我是我。本來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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