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雲殤來過之後,甦顏便跟著病倒了。
自從知道了真相之後她就開始糾結,一邊是無邊的想念,一邊卻又怕他的命運真的會就此被推向那個早就注定了的深淵,就連生病了也不敢告訴他。
無法靠近又不舍遠離,只能來來回回的折騰。吐不出咽不下,最後不過是苦了自己。
幸虧這付身板被她練出來了,即使身在這樣無解的焦灼中,她終于還是能下地行走了。
小葵端了給她擦洗的溫水進來,發現她挺著肚子挨著桌邊走來走去,不由得先嚇了一跳︰“您怎麼下地了?又是傷筋動骨又是受了驚嚇,可不能再有什麼意外了!”
韋望跟著進來,白眼這麼一撩︰“不作死還能是甦鳧顏麼?”
“必要的運動可以促進身體細胞循環,加快新陳代謝,將來也有利于分娩生產……”甦顏喘了口氣,“算了,講了你也不懂。”
“敢情你覺得我很樂意學習生孩子?”韋望沒大沒小的懟了一句,坐在邊上不說話了。
甦顏看他表情疲憊,忍不住追問︰“這幾天宮里是什麼情形?”
“亂得狠……”韋望抬了抬眼楮,“真是亂得狠,三言兩語講不清楚。”
甦顏最煩他吊人胃口,忍不住催促道︰“別賣關子,快說!”
“不是我不想說,那是說不清啊。”韋望停了一陣,似乎是籌措好了詞匯,卻還是語出驚人,“皇後找著了。”
蕭煜並沒有登基,這個皇後指的當然還是蕭盛奎的發妻,原太子蕭鎮的生母陶皇後。
此前一直傳說陶皇後身體欠佳,不止平日里從不出宮走動,連重大節慶也不出席。要不是蕭盛奎一直沒有立新後的打算,外間都要以為她是早已經死了。
就因為她喜歡花草,所以園子里才種植了那麼多奇花異卉,光從這點看來,蕭盛奎倒也算是還有幾分人情味在。
也正因為有她的存在,才能維系著陶氏一族對蕭盛奎的忠心,同時也對駐守外域的外姓王爺們形成了威懾。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多年,陶家諸人盡管懷疑卻也不好深究,直到前些日子太子落難,陶皇後仍然沒有站出來維護兒子,陶家人才站出來想要個說法。
蕭盛奎說她得了半身不遂之癥,已然臥床多年,如今連話都說不清楚,傳了信件出來讓他們安心,卻硬是不讓陶家人去見她。等到蕭盛奎駕崩,陶家人的心思自然也活泛了,只想著哪怕陶皇後臥病在床起碼也還是後宮之主,沒準還能為廢太子扳回一城。
然而任憑他們找遍了後宮內外,愣是沒找到陶皇後的半點影子,活脫脫成了一樁怪談。
如今一句皇後找著了,實在是比在望京放了一把火還要令人驚詫。
“找著了?”甦顏著實愣了好一陣,“活的死的?”
“活的死的?”韋望笑了笑,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陰森,“活也不算活,死也不算死。”
甦顏皺緊了眉頭︰“什麼意思?”
“寢宮里居然有一堵隔牆,牆後藏著密室,陶皇後就藏在里面,就是……”韋望停了停,好像是聞見了什麼難聞的氣味,使勁吸了吸鼻子,“變成人彘了。”
听到這個詞,甦顏立刻就吐了。
將人砍去手腳養在罐子里,就叫做人彘。若是下手輕些,只是少了手腳,若是心狠手辣,就是挖眼截舌戳破耳膜,除了呼吸之外,所有的感覺都被剝奪。
那才是極致的狠,極致的生不如死。
本以為蕭盛奎對其他女人心狠,然而與陶皇後比起來,無論是曼荼羅、淑妃白無霜、女史宋氏,乃至于後面的甦貴妃甦承旨,她們的下場都要好上一些。
……至少死得痛快一些。
蕭盛奎對其他女人是不在乎,對她卻是恨。這個能助他穩固江山的女人,是他不可或缺的人,同時也是他最恨的人。
甦顏吐得一塌糊涂,韋望滿臉嫌棄的在背後拍著︰“本來就不想告訴你,你還非要問。”
等到甦顏終于吐完了才能說出話來︰“那……蕭煜要怎麼處置她?”
“那倒是不用費心了。”韋望答道,“興許是陛下提前處置了照看她的婢子,此後駕崩了這麼些日子都沒人去送吃喝,早已經斷氣了。”
甦顏狠狠的吐了一口氣︰“這算哪門子的夫妻啊!”
“夫妻本來就是冤家,能湊在一塊兒未必就能過到一塊兒唄。”韋望應了一聲,發現甦顏驚愕的望著他,莫名其妙的炸了毛,“看什麼看!”
甦顏口中嘖嘖有聲︰“能說出這樣的話,你才算是真的長大了。”
韋望又來了一個白眼︰“哼,那可不是我說的,小爺哪有心思去管別人的閑事。”
甦顏更加好奇︰“那到底是誰說的?”
韋望沒想到自己把話題繞進了坑里,原本板著臉不想搭理,挨了甦顏狠狠一肘之後才哼了哼︰“還能是誰,就那童顏怪物唄。”
“能不能別成天這麼陰陽怪氣的?”雖然韋望說的是實話,只是甦顏听在耳朵里也是格外的別扭。
“他年紀比晉王還大,成天纏在你身邊撒嬌,你難道不覺得惡心嗎?”韋望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你要是真覺得惡心,為什麼又把他說的話記住了?”甦顏忍不住笑了,韋望這個人嘴欠又刻薄,實際上卻是個口嫌體直的好孩子。
……他要是能改改這別扭的感情表達方式當然就更好了。
韋望被她問得啞口無言,狠狠的一個白眼扔過來︰“繞了這麼半天,你是不是想去憑吊他?”
韋望這一說,甦顏才不得不重新去面對她根本不願意面對的現實。
昆侖到底是逃得無影無蹤,從此再也沒有了音訊,就像是融化在了空氣里。
當初韋望打听了一番之後回來就告訴她,昆侖逃走時被弓弩兵圍堵住了,盡管他用偶絲驅動地上的尸身朝前闖,身上依然是中了好幾箭。羽林衛帶著獵犬去追,那浸透了血的鞋印到了河邊就沒了蹤跡,八成是被沖下河去了。
上游的冬雪化了凍,導致這個季節的征河波濤滾滾又冰寒刺骨,水性極好的人都不敢往里去。昆侖身上帶著重傷,下了水自然是凶多吉少,很難保住性命了。
甦顏就當他死了,在西郊照例樹了衣冠冢,卻只落了昆侖的名字,再無其他。
她去憑吊時是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荒草之中長出了幾支孤零零的小花,黃的粉的,孤寂又安靜。
眼前三座墓冢,吳煥章、曲行之、昆侖。
吳煥章身首異處,曲行之和昆侖連尸首都找不著。
甦顏定定的看了一陣,莫名其妙忽然冒出一句︰“湊一桌子,三缺一啊……呸呸呸!小望你可千萬別死啊!”
“會不會說話?少來詛咒小爺!”韋望一陣惡寒,抬手就想把她拍醒,再看看她用手撐著腰一臉懇切,就當她是腦子又壞了,懶得和她計較。
“我說真的。”甦顏說道,“走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終究誰都沒守住。你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別隨便搭出去……”
韋望從鼻子里冒出一陣冷哼︰“用不著你多事,我的命我自己看著辦。”
甦顏停了停,想想此前檀英和小靈的遺憾,又想想小葵愛慕羞澀的眼神和韋望注孤生的人設,忽然開口說道︰“小望,我給你說個媳婦吧。”
韋望虎著臉瞪她︰“我要媳婦干什麼?”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從事的是高危行業,總有一天會遇上狠角色不是?我倒不是懷疑你的業務水平,只是以防萬一……”甦顏誠懇的說道,“趁著你還有命在,給你韋家留個香火多好。”
韋望听她磨嘰了半天之後磨出了這麼一句話,忍不住一聲暴吼︰“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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