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顏忽然感覺一陣涼意從腳底直升上來，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蕭嗣雖然是個半瘋子，但是他向來都惜命得很。他能為了保住性命裝瘋賣傻那麼多年，又怎麼會因為一場刺殺失敗而自盡呢。
按著他的性子，就是不顧顏面跑來抱腿求饒也好，糾結私屬垂死反撲也好，唯獨就是不會自盡。
蕭煜終于抬眼望了望那托盤里的白綾，淡然應了一聲︰“既然他已服罪，便不必再往深處查了。還是按著王爺的格致風光厚葬，罪不及家眷。”
報訊的唯唯諾諾的下去了，心里還要感嘆這晉王真是寬宏忍讓，昨日差點被殺手領走了性命，居然還能對梁王網開一面放過了他的家眷，實在是大大的恩德了。
甦顏看著那盤子里的白綾，壓低了聲音說道︰“若是懸梁，白綾另外一頭必然要系在梁上，即便割斷了也還是會留下被梁木擦刮的痕跡……”
“你不用猜了。”蕭煜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是我下了密令處決了他。”
甦顏沒想到他居然痛快的承認了，不由得怔了怔，卻又說不出什麼其他的話來。
刺殺之事確實是由梁王而起，一旦事發，梁王與蕭煜便是勢如水火，注定無法共存了。
甦顏停了一陣才開口︰“是勒死的嗎？”
“大概是。”蕭煜依舊沒有抬頭，好像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堆枯燥無味的奏章上。
甦顏又問︰“既然還是按王爺的格致歸葬，能不能容他和趙萍合葬在一起？”
听她這麼一說，蕭煜卻忽然笑出聲來︰“人都走了，何必再講究那些。將他倆合葬並不能令死了的人得到安慰，不過是讓活著的人少些愧疚而已。”
甦顏更是一陣心寒。
蕭煜說得原本沒錯，只是他和蕭嗣到底做了十幾年的兄弟，如今卻是這樣的慘淡收場，連最後一點情面也不要了。
蕭煜活得足夠清醒，足夠通透，也足夠冷酷。
每逢這種時候，甦顏就會覺得眼前這個人無比陌生，陌生到令她害怕。
甦顏努力平息著心中翻沸的情緒，輕聲道︰“你說了罪不及家眷，總該對蕭嗣的家眷網開一面？”
蕭嗣臉上帶著笑，淡淡的應了一句︰“會。”
梁王的死訊傳開之後，老皇帝的身體就徹底垮了，不止是接連免朝，就是朝臣們求見也是能免則免，那些必須處理的政務一律都交給了蕭煜處理。
蕭煜一面以懷柔的姿態安撫了蕭嗣的家眷，一面不緊不慢的從朝臣當中清理著太子和蕭嗣的黨羽，過程看似柔和緩慢，實際上手段卻是迅猛而狠辣的。
也許算春秋真的沒有算錯，事實證明，被現代的各種知識狂轟濫炸之後打造出來的人到了古代並且得到了生殺予奪的力量，這本身就是一場災難。
甦顏把自己關在房里哪兒都不去，像是賭氣一般懲罰著自己。
既然她干涉不了阻攔不住，干脆就合上眼楮關上耳朵，不听不看不言不語，免得成天給自己找罪受。
隨著時間過去，天氣一天比一天溫暖，甦顏的肚子也逐漸鼓了起來。
等到桃花開遍了征河兩岸，甦顏終于憋不住了，讓小葵套了車出門散心去了。
桃花沿著征河兩岸開成荼蘼，把莊嚴肅穆的朔望皇城與孤高的寂川神宮從中隔開，一黑一白，隔這那抹濃烈的桃紅遙遙相望。
清風一過，花瓣紛落如雨。
一切就和她最初到來時一模一樣。
甦顏回頭望了一眼身邊空空的軟墊，不由得苦笑一聲。
果然是和最初來時一模一樣，截然一身，沒有方向。
“甦鳧顏！甦鳧顏！”
甦顏听見外面大呼小叫的喊著她的名字，光听那沒大沒小趾高氣昂的氣勢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她正想掀開門簾應聲，茂陽公主已經掀了門簾徑直坐下了。
甦顏正想告訴她這麼不請自來會很不受歡迎，茂陽公主卻搶先開了口︰“我有話和你說。”
“有話和我說？”甦顏不由得樂了，“咱們之間就隔著個園子，又不是隔著萬水千山。有什麼話不能在府里說，非要跑到外面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茂陽公主眨了眨眼楮︰“我覺得六哥變了，如今的晉王府也不再是以往的晉王府了。我到哪兒都有人看著管著，要和人牢騷幾句也立刻會有人出來攔著擋著，若是想見六哥……哼，真是比登天還難！”
甦顏慢慢低了頭，很想找點什麼話來寬慰她。
然而茂陽公主向來都不需要什麼寬慰，開口便和開槍似的︰“你還我六哥！把以前的六哥還給我！”
甦顏苦笑一聲︰“做人要講道理，這個黑鍋我不背。”
“就是你！就是你！”茂陽公主怒氣沖沖的說道，“以前我和六哥過得好好的，一切都是從你進門開始的！都是你鬧的！”
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而茂陽公主的字典里根本就沒有道理二字。
甦顏瞬間放棄了︰“好好好，我的錯。”
茂陽公主難得在交鋒中佔了上風，卻沒有就著這個勢頭起範兒，忽然放低了狀態，伸手拽了甦顏的胳膊︰“你能不能替我求求六哥，我不想嫁去西梁了。”
“別鬧了行嗎？”甦顏頓時給氣笑了。
就為了嫁去西梁這事，一開始上躥下跳到處顯擺的是她，如今事到臨頭打退堂鼓的還是她。
“我沒胡鬧。”茂陽公主皺緊了眉頭，“你知不知道，我要嫁的西梁皇子齊雲墨已經死了快十年了？”
甦顏狠狠的一蹙眉頭。
陳唐這邊又是無頭尸又是天龍殿已經很煩人了，想不到西梁那邊也能出這樣的ど蛾子。
“你說說！我一個大活人，能跟死人在一塊兒過日子嗎？”茂陽公主的聲音微微發顫，連臉都煞白了，想必是真嚇得不輕。
“你從哪兒听來的消息？只怕是道听途說以訛傳訛，若是那個齊雲墨真的死了，怎麼還好意思跟陳唐要求聯姻呢？”甦顏定了定神，這個世道妖魔鬼怪確實不少，但比起怪力亂神之說，她更願意把真相想得簡單點。
“西梁和我們哪能一樣啊！他們生長于蠻荒之地，根本都是不開化的蠻民！”茂陽公主停了停，“他們那邊有個習俗叫冥婚，咱們陳唐是不興的。”
“冥婚？”甦顏差點就要信了她的邪，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冥婚都是在下葬之前去找年齡登對的逝者一同下葬，何時變成要活人來配冥婚了？照你所說，齊雲墨已經死了快十年了，一直不葬是打算干嘛？留著過年啊？”
茂陽公主被她逗笑了，才笑起來又垮下了臉︰“你別瞎扯，我說的都是真的。齊雲墨曾經是西梁皇後最寵愛的皇子，他死得十分蹊蹺，西梁上下傳言甚廣，大家都知道這回事。”
甦顏想著這事蕭煜指定不能答應，著實猶豫了一陣之後才開口︰“好，那我為你說說情去……但我不保證結果是你想要的，你最好還是有個心理準備。”
茂陽公主一臉決然︰“大不了一死了之！”
“別輕易說死，走一步看一步。”甦顏嘆了口氣，“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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