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雲殤看甦顏久許沒有開口，這才淡淡說道︰“我和你說笑呢……若不是危及我的性命，即使觸踫也不會有事。”
“所以那個侍者並不是不慎摔倒，而是趁著你生病專程來刺殺你的。”甦顏恍然大悟，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趁你病要你命’這麼個套路。
符雲殤沒有否認，那也就算是變相承認了。
甦顏看他臉色極差，心頭涌起一陣愧疚︰“卿卿的事情真是多虧了你了，要不是你幫忙，卿卿和甦家就都栽進去了。”
符雲殤沉默了一陣才輕飄飄的說︰“我還以為你會怨我。”
“怨你什麼？其實你們出門那會兒我就猜到甦卿卿很有可能是回不來了，本來也有心理準備。”甦顏笑著應道，“甦卿卿和那幫女孩子雖然遁入空門，但都保住了各自的性命和家族，應該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你不會怨我沒能把甦卿卿帶回來……”符雲殤的聲音微微一頓，仿佛再也撐不住眼皮的重量，微微合上了眼楮，“只不過……怨我狠心而已。”
“沒有沒有，我哪敢呢。”甦顏牽了牽嘴角，連她在心里吐槽過的詞都被符雲殤看穿，這就很尷尬了。
還沒等甦顏在肚子里籌措出體面的台詞，符雲殤又開了口︰“郡主可知此次進宮，除了受郡主所托攔下甦卿卿的宮選，更是要替陛下抓出真正的鬼怪。”
他這麼一說，甦顏才想起來還有這茬︰“……有線索了？”
符雲殤指了指胸口︰“世上本無鬼怪，所有的異象皆由心生。我們要抓的並非是裝神弄鬼的人，而是藏在陛下心里的鬼怪。”
“說得這麼玄乎？”甦顏追問道，“怎麼抓？”
“郡主可還記得甦貴妃案里的曼荼羅？”
“當然記得。”甦顏連連點頭，那一株妖異的花串起了太多線索和陰謀，她忘不了，更不敢忘。
“那黑色曼荼羅，正是陛下疾患的開始。”
甦顏點點頭，這一點她已經料到了，戎馬一生暴戾成性的蕭盛奎會如此珍視一株異域的花樹，其中原本就大有文章。
“昔日有西夷胡人時常犯境作亂，體格壯碩驍勇凶蠻，所過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搶奪完畢立刻逃走，周邊各國皆怨憤而無可奈何。那時陛下仍是前朝將軍，受命西征鏟除西夷人，曾經借道 闕發起奇襲。灰漠之上一場惡戰，陛下身受重傷被一名 闕女子所救。陛下與她朝夕相處有了感情，于是訂下白頭之約，待到陛下傷愈回歸中土，行軍之中不宜攜帶女眷同行，女子便答應在 闕等他歸來。西夷得以平息，陛下回朝之後自然諸多榮耀加身，也多了無數煩擾。待他再次出使 闕之時，昔日的戀人早已經無影無蹤，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時，卻意外在 闕王宮之中撞見了她，這才知道她並非只是灰漠之上的游牧少女，而是 闕王室的公主。”
甦顏一邊听一邊點著頭，簫盛奎這凶狠暴戾不講道理的暴君，昔日居然還有這麼浪漫的往事，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這一別已近五年，公主早已嫁人，夫妻和美還有了孩子，于是勸他忘卻過往就此離去。”符雲殤略停了停，“陛下難忘此前的盟誓，雖然回歸卻並不甘心，登基為帝後不久便再次西征，聯合西梁一同滅了 闕，成功將公主帶到了營帳當中。”
“只有公主？”
“對，那時候皇室的其他人其實都已經被屠滅，包括 闕王和公主的夫婿。”神棍稍稍停頓了一下，“也包括公主的孩子。”
甦顏心里真是神獸橫行，槽點太多根本不知從哪開始吐，正所謂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喜歡過一兩個人渣，公主年輕的時候看上簫盛奎魁偉英武，等了五年人都沒回來，再有什麼激情都該消退了，繼續等他那是忠貞不二，另嫁他人也情有可原，偏偏簫盛奎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為了一個人把整個 闕都滅了，這樣一來公主要是還能接受他，如果不是沒心沒肺那就是腦殘啊。
“公主在知道親人都已經被殺之後，怒而自盡，臨死之前才說起孩子本是陛下所出。他不顧親緣弒殺親子，將來必定會遭到報應。陛下異常後悔，盡管深愛那位公主，只可惜早已經無法挽回了。”
甦顏冷笑一聲︰“毀滅了她的一切來表達愛意，可以算掠奪，可是算滿足佔有欲，非要說這是愛，簡直是褻瀆了愛情。”
神棍臉上的笑容依舊恍惚︰“是嗎？”
“簫盛……陛下當年第一次遇到公主之前就已經有了家眷和孩子，公主和他山盟海誓的時候卻還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到底是誰對不起誰？”甦顏答道，“他有抱負有苦衷可以胸懷天下三妻四妾，公主就必須從一而終，不能開始新生活，這簡直是強盜邏輯……”
甦顏到底是個來自現代的女漢子，一開始還記得避著簫盛奎的名諱，結果慷慨激昂起來頓時就忘了分寸，符雲殤就在一邊靜靜的听著，直到甦顏自己覺得不對才停下來︰“我剛才是不是逾矩了？”
符雲殤淡然笑道︰“砍頭都夠了。”
甦顏恬著臉朝他笑︰“我實話實說而已，反正這里只有你我兩個人，除了你也沒別人听見。我就這麼一說，你也這麼一听，不至于賣了我？”
“嗯。”符雲殤仔細想了一陣，“先留著，等想賣的時候再賣。”
甦顏︰……
“黑色曼荼羅正是 闕獨有的奇花，公主昔日珍愛之物。至于那孩子，亦是被摔死在了一叢黑色曼荼羅當中。”符雲殤終于把話題扯了回來，“陛下看見此花之後憶起舊事心中不安是因，有人知道這事後裝神弄鬼是果，鬧得陛下日夜不得安寧，終于病入膏肓。”
甦顏仔細一尋思，忽然覺得不對勁︰“……不對啊，這事你從哪兒知道的？”
“今日陛下親口所述。”
“那就更不對了。”甦顏說道，“這事陛下隱瞞著到了現在才告訴你，那就一定不會大肆宣揚，知道這事的人肯定不多。現在居然有人借著這件事大做文章，很有可能當年知曉此事的人還活著……甚至……”
符雲殤點了點頭︰“你想到什麼，都可以說出來。”
“黑色曼陀羅源自 闕，天龍殿也源自 闕，而且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天龍殿和皇家之間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甦顏眨眨眼楮，“說不準……那人根本就藏身于宮闈之中。”
“你說得有道理，只是……”只說了這麼一段話，好像就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氣，符雲殤舒了口氣，身體猛的晃了晃。
“哎哎哎！”甦顏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神棍你沒事？”
符雲殤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似乎有那麼一陣神思恍惚，過了一陣才慢慢放松下來︰“沒事……只是剛才那一陣……忽然看不見了……”
“看不見了？你這病來得太奇怪了，該不會……”甦顏望了一眼他微微發紫的嘴唇，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根本就不是風寒？是……中毒？”
這不僅僅不是風寒，更不是什麼替陛下抵受的災劫，根本就是中毒之後為了掩蓋下毒者行跡而做的障眼法。
甦顏知道符雲殤為什麼一直保持著絕對中立的狀態，因為他身為國師身上牽系的實在太多，無論他朝哪一方的天平傾斜一點，都會造成另一方的恐慌。這次他替甦卿卿出頭，無疑是給了異黨一個危險的信號。
“神棍？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下毒害你？”甦顏追問道，“是不是因為這次替我……替甦家攔下了甦卿卿的宮選？”
符雲殤並沒有給予她正面的回應，過了好一陣才開口，卻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如果我真的就此失明，郡主可願意成為我的眼楮？”
甦顏愣了愣︰“啊？”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