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顏上了馬車，就听到檀英在車外囑咐︰“昨夜晉王府中妖氣沖天，師父算到你有大劫，特地命我過來幫你。師父囑咐過了，昨夜之事乃是禁忌，你只管閉口不言，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甦顏定了定神︰“神棍……國師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你自己去問師父。”檀英似乎並不願意和她多說什麼，立刻關上了門。
檀英當然是不樂意甦顏和符雲殤相見的，即使把她送進了奉天閣，也依然守在一邊不肯離開。
符雲殤開了口︰“檀英，你先下去。”
“師父……”檀英的眉頭十分無辜的一皺，像是在怪他一點也不體諒自己的苦心。
符雲殤輕輕一擺手︰“去。”
檀英終于怒氣沖天的走了，殿門關上的瞬間，甦顏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徹底癱倒在椅子上。
符雲殤淡然喝茶，好像徹底忘了甦顏的存在，好像他倆生活在並行的空間里，彼此互不相干，甚至連看都看不見她。
“國師……符雲殤……神棍！”甦顏喊了三遍，稱呼也改了三次，總算得到了回應。
符雲殤微微抬眼，神情悠然︰“不急，你先緩一緩再和我說話。”
甦顏抬眼望著慢悠悠喝茶的神棍，越看越覺得他神秘莫測，這人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符雲殤忽然開口︰“我什麼也沒想。”
甦顏一愣︰“你竟然會讀心術？”
“人心所想都會反應在身體表情之上。”符雲殤搖搖頭，“我不過是察言觀色而已。”
甦顏忍不住想伸出大拇指，這簡直是活生生的微表情分析專家《liete》啊。
符雲殤接著說︰“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晉王府中的異象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想知道。”甦顏搖搖手，“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符雲殤微微一笑，便又不再說話了。
甦顏等了足足十分鐘沒听到第二句話，真是徹底的服了。
神棍分為上下兩類，第一類多半在市井里晃蕩，信口雌黃天上地下都能亂吹一氣，直蒙得老頭老太太排隊送錢解難消災；第二類就是意識流，隨便扔幾個字讓你猜半天，等你自己腦補對上了自己的情況，然後滿心信服的對他說一聲︰高！
符雲殤顯然屬于第二種。
他不僅僅是話少的意識流，簡直恨不得用意識和你交流。
甦顏不得不先開口︰“你讓檀英專程跑過去帶我回來，總不是為了誑我過來看你喝茶的？”
符雲殤笑道︰“很多事情原本不需我來解釋，郡主心中早就猜到了真相。”
甦顏苦笑︰“所以……淑妃並不是被冤枉的。她真的是因為玩弄巫蠱之術才會得到如此悲慘的下場。”
符雲殤沒有吭聲，也就算是默認了。
“厲害啊，能讓自己本該死去的尸身過了這麼多年還能在家里到處走動找人附體。”甦顏倒吸一口涼氣，“明明已經是寵冠六宮的淑妃，為什麼還要去學那些旁門左道的東西？”
符雲殤的手指摩挲著茶杯︰“因為她並非是進宮之後才學了巫蠱之術。”
“難道在進宮之前……”甦顏更加詫異，“沒道理，淑妃娘娘是元初三年入宮，原本不過是青州送來的采女罷了，她哪有這樣的本事？”
“列為采女不過是給她一個能說得過去的身份而已。青州自古就是蠻荒之地，有一族化外荒民自稱白莽，能弄蠱令人降伏，能拘尸捕獵開墾。族長向來都是女子，法術之強自然是全族之首。”
“淑妃娘娘就是白莽族長？”甦顏只覺得蹊蹺，“她那麼危險，陛下為什麼還要把她帶入宮中？”
符雲殤淡淡笑起來︰“郡主以為呢？”
甦顏也覺得自己這問題很多余，看蕭煜如今的模樣多半就能猜到淑妃當年美到了何等程度。
“淑妃娘娘向來都不是甘于被困在皇宮中的人，陛下為了能讓她安心呆在自己身邊，可算是費盡了心思。直到後來生下了晉王和茂陽公主，她才算是死了回歸族群的心。”
越是美麗的玫瑰越是有刺，越是危險的女人越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甦顏心里明白，淑妃根本不是那種為了權勢拼命往皇帝跟前湊的女人，她不僅僅是不願意進宮，搞不好根本就是被搶來的。
符雲殤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跟著解釋道︰“淑妃並非尋常女子，她若是不情不願，陛下是不可能強留下她的。”
“那就是有真感情嘍？”甦顏更是想不通，“既然得來不易，那陛下後來又為何要殺她？”
“她意外知道了真相……陛下怕留不住她，又怕懂得巫蠱的白莽一族生出事端，早已將他們全部鏟除。”
甦顏瞬間汗毛倒豎。
不知多少狗血劇里寫過這樣的人，霸道總裁，冷血暴君，為了得到所愛的人不擇手段。
然而他能有多愛，決絕起來就能有多狠。
他能為了得到淑妃消滅白莽一族，也能在淑妃得知真相後搶先動手，甚至為了防止淑妃死後復仇而焚化她的頭顱。
這樣的愛，到底能不能算是愛？
甦顏停下來想了想︰“那麼蕭……晉王殿下和茂陽公主……他們知道嗎？”
“當時陛下將淑妃娘娘的尸身送到神宮來封存鎮壓，晉王殿下懇求令其入土為安，後來我心下不忍，便讓他迎回去安葬了。那時茂陽公主還很小，理應是不知道的。”
甦顏恍然大悟。
怪不得符雲殤要來干預，而蕭煜也沒有阻攔，兩個人都是心里有鬼。一旦淑妃的尸身還在晉王府里活動這事被捅出去，他們都脫不了干系。
符雲殤說道︰“看來郡主已經明白其中利害了。”
甦顏笑起來︰“明白是明白了，可你什麼都告訴我，就不怕我出賣你們麼？”
“淑妃娘娘的事情已成過往，何必不舍不忘？”符雲殤一點也不著急，低聲吟哦，“如夢亦幻，何來何往？生死無憑，何去何從？”
殿中燭火搖曳，他又因為殘疾而直不起身子，掩映在火光中的表情就越發的神秘而撲朔迷離。
甦顏很無奈︰“你說的這些太玄乎我實在听不明白。”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運命數，你從異世而來，這個世上原本就沒有你的位置。因為你的出現，很多已定之數卻跟著你發生了變化。”
“蝴蝶效應，這個我懂。”甦顏連連點頭，主角穿越過去強行改變歷史，最後把自己也給作沒了的大有人在。過去的歷史造就了現在一切事物的狀態，比如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老祖宗給弄死了，自己也就跟著不存在了。
符雲殤拂開側邊的白紗，只見後面是一個巨大的灰色沙盤，里面分布著無數閃閃發光的明珠，仿佛星星撒滿蒼穹。
“這星盤上列著每個人的運數，其中一顆若有些許變動，其他的也會跟著被牽動影響……”符雲殤指了指其中一顆明珠，“這里便是湘宜郡主的位置。”
“似乎有些不對？”甦顏望著沙盤中的明珠，它們的光暈或明或暗不盡相同，而屬于湘宜郡主的珠子則明顯晦暗一些。
“吉則運勢通達如日中天，凶則如星欲隕渾濁不明。”符雲殤說道，“珠子的明暗即是你此刻的運勢。”
甦顏恍然大悟，難怪符雲殤可以知道她遭遇危險，那根本不是算出來的，而是這沙盤告訴他的。
甦顏熱切的看著那個沙盤︰“真是個寶貝啊！”
“此時還不到湘宜郡主的死期，而你的魂魄機緣巧合正好來到了這里，你不止頂替了她，更帶來了未知的變數。我必須約束你的行為，讓眾人的運勢按照原來的軌跡發展。”
甦顏提了提嘴角︰“你這是在幫我……還是幫助皇家？”
符雲殤說道︰“神宮幫助的不是人或是皇家，我們守護的是整個天下。”
“好大的一頂帽子。”甦顏忍不住調侃，“你戴著不累，背著不重嗎？”
符雲殤淡淡的來了一句︰“習慣了。”
甦顏想了想︰“神棍，如果蕭煜真的不肯放過我，你會不會站在我這邊？”
符雲殤微微一笑，無比玄乎的回答了一句︰“我會站在天命那邊。”
甦顏苦笑一聲，把視線重新投向了那個巨大的沙盤。
符雲殤笑道︰“郡主對星盤如此感興趣，莫非也對命理推演有所研究？”
甦顏望定了他，萬分誠懇的來了一句︰“十萬兩銀子賣給我。”
符雲殤︰……
甦顏心里明白，神宮能護她一時卻護不了她一世，該來的總會來。
她昏昏沉沉走出來，才下了台階便遇上了小靈和檀英。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一句下起了小雨，兩個人並排在台階下站著，檀英替小靈撐著傘，卻刻意保持距離站得很遠，肩袖幾乎全都濕透了。
小靈才一照面便直撲上來︰“郡主，您沒事？”
甦顏搖了搖頭，又接著問︰“你怎麼進來的？”
“我不放心您……就來了。”小靈悄悄抬眼望了一眼檀英，檀英則立刻把視線調轉開來，好像眼前的事情根本與他無關。
這不明擺著又是闖進來的嗎？
甦顏好歹是被接進來的，小靈沒有足夠強大的身份護身就這麼一路直闖進來，居然沒被嚴刑懲治，寂川神宮的手段實在是太文明了。
“天還沒亮神宮就來人把您帶走了，臨了也沒說是為什麼，奴婢還以為您……您……”
小靈扁了扁嘴就要哭起來，甦顏連忙拽住她︰“行了，你在這兒嚎啕大哭，旁人還以為你被小檀英輕薄了。”
甦顏這麼一說，不止是小靈不敢再哭，檀英也憋了個面紅耳赤，卻終究還是沒有開口辯白。
“不管怎麼說，今天還是得謝謝你。”
檀英雖然滿肚子的不高興，還是冷冰冰的應了一聲︰“郡主客氣了，檀英不過是奉命行事。”
甦顏也不著惱，只是悠閑的來了一句︰“神宮寬宏好客，我甚是喜歡。如今大家都算是熟絡了，今後就常來常往。”
檀英的好修為瞬間煙消雲散︰“可別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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