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果嘆口氣,低著頭沒有說話。老王妃拉著她坐在軟榻上,曉煙遞上一杯香茶,甦榮 就笑道︰“林姐姐再不來,只怕祖奶奶就要拉著我登門了!”
老王妃笑著啐一口道︰“何苦嘔她?阿果也是難!”林慕果咬了咬唇,依舊沒有說話。老王妃就接著道︰“看你的臉色,這幾天可是沒休息好?”
林慕果不自覺就摸了摸臉,想起那些讓她難眠的事,心頭仿佛壓著一塊石頭,只是當著老王妃的面,她並不好表露,只得盡力扯出一個絢爛笑容道︰“勞祖奶奶記掛,阿果一切都好!”
老王妃幫她剝了一個橘子︰“打量著我老眼昏花看不出來嗎?阿果,你實話跟祖奶奶說,可是阿琛那個混小子惹了你不痛快?”
林慕果臉上一紅,眉頭微微蹙起來,老王妃見狀,心里便明鏡兒似的︰“你放心,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只管說,有祖奶奶幫你做主,任誰也不能欺負我孫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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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榮 在一旁忍不住奇怪道︰“難道不是哥哥跟你生氣了嗎?這倒怪了,哥哥這幾日臉色總黑沉沉的,咦——”他似是想起甦榮琛的樣子,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冷顫︰“他極少這樣,我還以為是姐姐你惹的!”
林慕果手上絞著帕子,頭垂得更低了。老王妃默默嘆一口氣,聲音溫溫和和的︰“阿果,我的孫子我知道,你听祖奶奶一句話,阿琛的脾氣有時候是壞一些,但是他對你的心思可是千金難換!”
連祖奶奶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甦榮琛是一片真情,自己當時怎麼就豬油蒙了心?林慕果心中有一絲悲涼︰或許……阿琛太寵著我,以至于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性子都寵出來了!
甦榮 也道︰“林姐姐,你若是與哥哥有什麼誤會,就盡早解開的好。哥哥今晚便要去汴州,災區凶險,你總不希望他心事重重地去?”
林慕果心中一跳,脫口驚道︰“他要去汴州?那里洪災凶猛,他去那里做什麼?”
老王妃看到林慕果的神情,心底便綻開一絲笑容,卻听甦榮 解釋道︰“總歸是有公務在身,哥哥連你都沒告訴,又怎麼可能告訴我?”話里話外飄著好大一股醋味。
林慕果心中沉沉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老王妃便趕緊對曉煙道︰“去看看王爺在何處,若是不忙就請他過來,就說咱們這邊有一個會需要解一解!”
甦榮 有些沒听明白,他撓著頭道︰“解一解會?什麼會?”
老王妃含笑看了一眼林慕果,打趣道︰“誤會!”她看甦榮 還是一知半解,就揮著手不耐道︰“沒有你的事!你小孩子家家湊什麼熱鬧?”
曉煙很快就回來了,只是甦榮琛並未跟來,林慕果只覺一股涼意涌上來,半顆心似乎都沒有一點溫度︰“王爺他……不肯來麼?”是不肯見我了。
曉煙知道她誤會了,趕忙擺手道︰“王爺若是知道姑娘在這,只怕早就將禧福堂的門檻踏破了,又怎麼會不肯來?只是不巧的很,他出府公干去了,只怕一時半會兒不能回轉!”
林慕果這才放下心來。
回到飲綠軒的時候,林慕果心里始終惴惴不安︰天氣本就炎熱,水災過後易生瘟疫,此時的汴州最是凶險。甦榮琛雖然素來身強力壯,可難保不會有個萬一!
如此,在飲綠軒踱了好幾個來回,林慕果終于將心一橫,吩咐飛雲將繡架取來。她本想給甦榮琛繡一個香囊,里面裝一些預防瘟疫的藥草,可是手指頭剛踫到針線,她又煩躁地丟下來,嘆氣道︰“晚上便要走,時間緊急,哪來得及繡?這人真是的,要出遠門,也不知提前打個招呼!”
飛雲何曾見過她如此彷徨無措的模樣?便忍著笑道︰“小姐的香囊有好多,奴婢記得其中有幾個的顏色、花樣很適合男子佩戴,您不如就先挑一個充數?”
也只得如此了。飛雲很快就翻出來十幾個花花綠綠的香囊,幾個丫鬟都圍做一堆幫忙挑選。靜柳撿起一個大紅色甦繡團福、綴同色流甦的笑道︰“奴婢瞧著這個就不錯,紅紅的多喜慶!”
林慕果接過來看了兩眼,忍不住搖頭道︰“不行不行,他一個大男人,必定不肯帶紅色香囊的。”飛雲見狀,趕忙挑了一個紫緞子繡鴛鴦戲水的,林慕果卻又嫌老氣。挑挑揀揀選了半天,才最終敲定了一個淺綠色、黑線繡翠竹的出來。林慕果提著香囊的絲帶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實在找不出任何錯漏才滿意道︰“就它!”
終于選定了香囊,林慕果又親手配了藥草塞進去。她仔細想了想,又提筆給甦榮琛寫了一封信,在信中,她交代他要密切注意災民的身體情況,然後,還寫了幾個防止瘟疫傳播的方法。
樣樣安排妥帖,林慕果還是放心不下,最後,她又讓飛雲開了紅匣子,取了兩大瓶排毒解毒的藥丸。這藥是林慕果寫了方子調配出來的,無病能強身健體,若是遇到急癥,也可以排毒保命!
冷白看著林慕果收拾出來的那個小包袱,忍不住笑道︰“小姐準備的真是齊全!王爺收到了您的心意,只怕心里的暖連災區的大雨都澆不冷!”
一席話說的飛雲和靜柳都笑起來,月賓雖然不喜,但是也抿著唇沒有吭聲。林慕果知道這丫鬟在打趣她,臊的臉頰通紅,暗啐一口道︰“小蹄子,怎麼那麼多話?還不快送你的東西去?”
冷白低低笑了一聲,提著小包裹就出門去了。
冷白出門後,林慕果卻依舊坐立不安,腦中不時地胡思亂想︰他若是不接受我的好意怎麼辦?那個人,平時那樣的小氣,現在好不容易揪住我的錯處,哪會輕易揭過去?
如此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個時辰,期間讓靜柳跑出去看了三四回,而手里的書卻是一頁也沒有翻。等到晚飯時分,冷白終于回來了。
林慕果見她手中的小包裹已經沒了,心中不由一喜,趕忙拉著她的手道︰“怎樣,他……他可說什麼了不曾?”既然收了包裹,應當也明白我的歉意了……
冷白卻癟著嘴搖頭︰“王爺遇到些突發情況,下半晌就已經離京了!不過奴婢見到了二公子,並將包裹交給了他。二公子讓小姐您安心,他保證一定快馬加鞭把東西給王爺送去!”
“哦,原來是這樣……”似是秋風帶走了枝頭最後一片綠葉,林慕果只覺心中空落落的。
如此,好幾天都沒有听到甦榮琛的消息。
院子里的樹葉開始變黃了,早晚的風似乎也帶了些許涼意。春夏的花都已殘敗,屬于他們的季節已經漸漸遠去,唯有籬下的秋菊不知從何時起竟打起一小朵一小朵或是金黃、或是大紫的骨朵,似是靜靜等待著,等待著秋天的來臨。
在第二場秋雨落下的時候,汴州那里忽然傳來消息。原來楚王與徐建在汴州明爭暗斗,楚王因為被搶了賑災銀有罪在身,所以底氣到底不足,漸漸落了下風,沒想到徐建得寸進尺,竟然一步一步欺上來、一度將楚王擠兌的無立錐之地。
楚王在營帳里發了一回火兒,咬牙切齒地吩咐手下的人馬去抓徐建的錯處。誰知,幾番探查,徐建的把柄沒找到,倒是讓他發現了一個更為驚人的秘密。
楚王奉旨巡視河堤,他手下的一個副將稍不留神竟然一腳踩空,陷落在爛泥里。
據工部奏報,汴州段河堤是用石塊壘砌,上封黃土,堤壩上多種柳樹,加固防風。可這副將縱使體壯,也不至于一腳下去就踩一個坑!
楚王心中驚疑不定。他白日里不動聲色,到了晚間,專門抽調一隊親隨扒開了一段河堤。當他親眼看到河堤的基座不是石塊而是黃沙時,臉上的笑容就終于遮掩不住了!
楚王絲毫沒有放松警惕,他連夜下令,派親隨仔細丈量汴州境內河堤的長度、寬度,甚至挖開好幾處河段的堤壩,探查建築材料。
當各路人馬將查獲的情報上呈楚王,他的眼中便漸漸放射出狠辣的光芒︰“靖王,本王的好兄長,難為你費盡心思派人來汴州主政,卻原來藏了這麼大的陰謀。本王該如何謝你呢?”他冷冷一笑,陰惻惻的笑聲在營帳上空飄蕩,讓人有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楚王暗中向昌平帝遞了奏報,當皇上打開奏折的那一瞬間,整個御書房的溫度都降到冰點!
“朕原本以為朝中雖然不似先皇執政時那麼吏治清明,但是這些官員最起碼的良心還是有的,誰知道,誰知道——”昌平帝牙關緊咬,兩個眸子紅彤彤似餓狼一般十分滲人︰“秦盼青的良心是讓狗吃了嗎?朕撥下的修築堤壩的銀兩他也敢中飽私囊?他是多黑的心腸才能干出這樣無法無天的事情來!”他氣得渾身發顫,坐在龍椅上緊握雙拳,隱隱能夠听到“咯咯”的咬牙聲音︰“這群蠢貨!這匹豺狼!李全德——”
李全德見慣了昌平帝發怒,可是每一次都不敢放松︰“奴才在!”
昌平帝抬手指著門外︰“你去,傳旨刑部︰秦盼青中飽私囊、貪污舞弊、罔顧聖恩,吩咐刑部先收押,然後讓督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會審,傳話下去,此事一定要嚴辦!朕倒要看看,有秦盼青這個榜樣在,有誰還敢不將朕的王法放在眼里!”
李全德匆忙出去傳旨,御書房內一時安靜下來。昌平帝十分疲倦地躺倒在龍椅上,臉上的暴戾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與他這個年齡相符的疲勞、頹喪。
發了一通火氣,昌平帝也覺得口干舌燥,他伸手想要從桌子上端起茶碗,可是後背隱隱作疼,竟連伸手的力氣也沒有。
老了,難道真的是老了嗎?昌平帝不自覺摸了摸鬢角,那里的頭發早已如同遭了霜一般雪白,他的手慢慢往下移,移到臉上時,摸到的是沉重的眼袋、褶皺的皮膚、還有搖搖欲墜的牙齒。
不!我是九五之尊!我不會老!我是萬歲!昌平帝一口氣提起來,猛地從龍椅上坐直,只听“咯 ”一聲脆響,他只覺腰間劇痛,似是要斷了一般!
楚王往京中遞折子的同一日,甦榮琛也快馬加鞭從汴州趕了回來。他回到京中時已是深夜,四門落鎖,凌風勸道︰“王爺,咱們已經兩個日夜不曾歇息了,不如今晚就在城外找一個客棧歇息一宿,明日再回京!”
甦榮琛眯眼看著戒備森嚴的城門,斷然搖頭︰“不,本王等不及了!”
凌風無奈道︰“左不過是一晚上,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甦榮琛回頭看他一眼,凌風一縮脖子,趕忙退在一旁不敢多言。“歸心似箭懂嗎?本王一刻鐘也不願意忍!”凌風低垂著頭不敢接話,甦榮琛策馬沿著城牆走了一段,眼前忽然一亮,背對著凌風擺了擺手︰“你們去找客棧過夜,不必跟著本王!”
凌風為難道︰“王爺……私闖城門……若是被抓到可是死罪……”
甦榮琛嘴角噙著冷笑,聲音似是晚風一般縹緲︰“他們能抓到本王再說!”說話間,丹田提了一口真氣,在馬背上輕輕一點,整個身子凌空飛起。他一把扣住城牆上凸出來的一小塊城磚,身子倒轉著往上一翻,就好像夜幕下的一只飛鷹,轉眼便消失在城頭上了。
甦榮琛運足真氣飛奔,一口氣狂奔了半個時辰,才看到林府高聳的門楣。他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閃身就跳了進去。
自甦榮琛離開之後,林慕果的睡眠一直很清淺,她一听到西窗有什麼響動,便鞋也不穿奔去查看,只是回回都是失望而歸。
她從不曾想過,自己對她會如此思念。
甦榮琛似乎是做慣了這等溜門撬鎖的事,動作十分嫻熟,他甚至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等林慕果揉著惺忪睡眼醒來的時候,甦榮琛已經坐在了床前。
他既不說話,也不似從前那樣動手動腳,他就那麼平靜的坐在床邊深深地看著她。他的眼楮很亮,比那晚的螢火蟲和星星加起來還要亮;他的眼神很暖,似是三春的陽光,讓林慕果快要枯死的心重新煥發生機。
“你……你回來了?”林慕果也想不到,兩人久別重逢,自己的第一句話竟然這般沒有內涵。
“恩。”甦榮琛眼神很熱烈,嘴上卻是淡淡的。
林慕果的心緊緊揪起來,她半垂下眼眸,覺得自己沒什麼可委屈的,可又偏偏委屈的不行︰“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甦榮琛搖頭。林慕果眉眼中的光芒似乎剎那間就被點燃了,可她還是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我氣了?”
甦榮琛還是搖頭。林慕果的手緊緊攥著被褥,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盡量用一種平靜、不悲傷的口吻跟他說話︰“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甦榮琛不回答,他的頭慢慢伏下來,四目相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小,林慕果更加緊張了,她全身繃直,幾乎連氣也不敢喘。
甦榮琛就這麼吻了下去。
他的吻熱烈而霸道,舌尖在林慕果的嘴里攻城略地,似是要將她口中的空氣全部吸進自己的肺里。他低低地說︰“阿果,我從未生你的氣。”
眼淚來的猝不及防,林慕果開始小聲啜泣。甦榮琛心中一急,趕忙抬起頭,捧著她得面孔急道︰“阿果,是我弄疼你了嗎?”
林慕果不說話,只是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擦也擦不干淨自她重生以來,她從沒有似這般委屈過。她以為自己經歷了生死早已變得強大,原來,強大只是騙敵人的鬼話,在這個溫熱的懷里,她的心還是那麼柔軟。
甦榮琛見她只是悶聲哭,一言不發,心里更加急了,他拉起她得手一拳一拳往自己胸口捶︰“阿果,是我不好,我不該弄疼你,你打我……只要你能消氣,阿果,不哭了,好不好?”
林慕果狠狠把手抽回去,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抽抽搭搭地罵︰“甦榮琛,你混蛋!你是個大混蛋!”
甦榮琛像是哄孩子一樣只管順著她得話往下說,嘴角卻微微翹起來了︰“是,我是混蛋,是個大混蛋!”
林慕果哭得更凶︰“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厭棄我了,以為你不要我了!嗚嗚——甦榮琛,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你就會欺負我——”越哭越覺得淒慘,越罵越覺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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