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依然是那個府衙,江慶喜再次踏進來,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作為一個守法的小老百姓,貌似來的太頻繁了一些。
師爺眼觀鼻鼻觀心,眼皮都未抬一下的看著江慶喜,暗自嘀咕了一句,“事真多。”
“嗨,我又來了,這次我是提供失蹤人口備案的,一共五個孩子,那個傷著暫時不能下地,我可以代為口述吧。”
師爺沉沉的嗯了一聲,執起筆,逐一問了孩子記憶中的家庭情況,然後又讓畫師將孩子的模樣畫下。
江慶喜就在後室等著,等到眼皮打架,畫師都沒完事。
後室也不給燒個暖爐,清水衙門嗎?窮死了。江慶喜干脆站起來,蹦 了兩下。走到一人高的書架前,隨便抽出一本書,翻開了兩頁。一張薄薄的紙片翩然落下。
她撿起來攤開,居然是一首詩。
她重新看了眼那本書,書名寫著,隨手游記。這才讀出紙片上的詩句。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不是李商隱的詩嗎?
江慶喜聳聳肩,疊好紙片重新放回書里夾著,剛要放回去。
突然一道咳嗽聲,嚇得她手一哆嗦,書掉在了地上。其實她沒做偷雞摸狗的事,可這麼一來好像真做了虧心事一樣。
“沒想到這本書跑到這處來了。”說話聲音逼近,一道藏藍色影子出現她的視野里,只見他踱步而來,彎腰並撿起地上的書。
這話她應該怎麼接?
江慶喜吸溜了一下口水,呃了一聲。
“我在這里等孩子們,等的無聊就在架子上隨意抽了一本書,應該……可以看吧。”
身穿常服的歐陽峻卿,帶著玉色發冠,青色發絲垂直在左側,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領走城中一小部分乞兒,免受饑寒交迫之苦,本該是功德一件。若本官將你收留乞兒一事宣揚出去,你猜城中其余乞兒當會如何?”歐陽峻卿抽走寫了詩的紙片,收回囊中,眼神淡淡的鎖定在江慶喜身上。
“你威脅我?”江慶喜倏地瞪圓了眼楮。
這個當官的什麼意思?不就拜托你一件小事嗎?至于給她這麼小套嗎?
全城的小乞丐?她供得起麼她?太看得起她了吧。
“何出此言?本官在與你說闡明功德一事。”歐陽峻卿的語氣不溫不火,和江慶喜形成鮮明的對比。
“拉倒吧,當我是文盲,听不出來你什麼意思嗎?大老爺,這事你該和那些有錢的善人老爺說,干嘛要扯上我。我幾斤幾兩,大老爺你會不知道嗎?”和官說話,尤其和這位棉里針,不能動氣,一動氣,她的腦袋就軸,轉不過彎來。
“你得提議是不錯,可惜本官人微言輕,使喚不動。”歐陽峻卿將書放回書架上,看似隨意的抽出來一本書,繼續雲淡風輕的說著話。
嘔!
江慶喜真想噴一口老血,吐他臉上。
他說的是人話嗎?他一個政府官員,使喚不動一個富甲?就能欺負她一個小老百姓,糊弄誰呢?
江慶喜嗤之以鼻的暗暗翻白眼。
“我的話,有何不對?”歐陽峻卿拿著書,敲在她的肩上。
這會兒又自稱我了,怎麼不是本官了。
江慶喜鼓了鼓腮幫子,磨牙道︰“哪兒都不對,如果大人就想逼死民女,盡管放話出去,讓全城的小乞丐都來找我。大人就洗干淨脖子等等看,我會不會半夜飄進你家。”
歐陽峻卿抖動了幾下肩膀,輕盈的笑聲從他的嘴邊蕩漾開來。
“怨鬼鎖魂嗎?”
“不然 ?以為找你聊天親熱嗎?”江慶喜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話不經大腦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卻換來歐陽峻卿持續的笑聲。
江慶喜蹙蹙眉,怪異看著他。
有什麼好笑的,笑神經失調了嗎?怪胎。
“所以,大人這種‘好事’不要想到我,我消受不起。”換句話說,威脅我沒用,我能力有限,弄死我,我也整不了。
“如此,大善人的頭餃,我會另尋他人。”
“這就對了,大人英明。”江慶喜忽地高聲大喊,將此事畫上句號。
“明日我會微服私訪。”說完,歐陽峻卿再次用手中的書敲打了她的肩膀一下,人便離開了。
江慶喜皺著臉,微服不微服告訴她干什麼?他是集慶城的父母官,誰沒見過他的臉,微服個什麼勁,有用嗎?
她拍了拍他之前用書敲過的肩膀,趕緊拍走他留下來的灰塵。
毛病,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就借用道具拍人!
江慶喜沒將他的話听進心里,等到孩子們都出來了,趕緊帶隊回家。
官府這個地方,絕對不能再來了。這個官老爺總想給她下套。等程文能下地了,讓老爹領著他來補畫像。
心中打定主意,領著孩子們去買了糖果和瓜果以及煙花,小年嘛,也得應應景。
孩子們從沒有像今天這般幸福,幾乎是笑了一路。
回到家,江慶喜並沒有將和知府大人的對話告訴老爹,趁著太陽還沒落山,拿著棒槌將晾在大棚外的被褥敲打了一遍,才回了廚房,著手做辣椒醬。
“姐姐做的飯特別香,我可以跟姐姐學做飯嗎?”小順搓著手,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小聲的囁嚅道。
“當然可以了,你去問問還有誰想學的,都到這邊來。”她要發展飲食業,沒有廚師怎麼行。
結果,呼啦一下都聚了過來。
江慶喜傻眼道︰“你們都想學啊?”
小腦袋齊齊點頭。
“為什麼都想學?”江慶喜看著他們。
孩子們有的捏著手指,有的低下了頭,還有的咬著唇。
最後還是小順鼓足了勇氣說道︰“不想再挨餓了。”
其余的小伙伴們頻頻點頭,七嘴八舌的附和著︰“不想餓肚子。”
雖然是一句簡單的回答,听到江慶喜的耳朵里,再入心,竟會那麼酸,酸得她想哭。
看著這一張張純真的小臉蛋,江慶喜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淚腺,神情堅定按住了小順的肩膀。
“相信我,只要有本領,就絕不會再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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