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皇帝上朝時又一次提起了要將為他煉丹的道長封為國師,朝堂上分為兩派,五皇子一派極力贊同,四皇子一派則強烈反對,其中一位官員甚至舉出了前朝亡國之君因沉迷修道而荒廢政務以致亡國的事情,更是神情激憤地表示要以死勸諫。
“皇上勃然大怒,當朝便指著四皇子一系的官員道︰‘你不是要死諫嗎,今天就給你一個死諫的機會!’然後就讓幾個侍衛押著那位大人撞柱而死,血流了一地,小太監們擦了許久才擦干淨呢,可那血腥氣還沒散干淨,眼下還有太監拿著燻香往金鑾殿去。”
銀箏一邊給端貴妃捏肩,一邊小聲說著今日前朝的事情,末了笑了笑,又道︰“這事兒一出,蘭妃可急壞了,親手端了銀耳羹去御書房外候著,可皇上根本沒召見不說,還把銀耳羹分給了幾個小太監,娘娘您沒看見,蘭妃那張臉都快氣歪了。”
蘭妃正是四皇子的生母,當初沒少仗著受寵給端貴妃使絆子。夏添幼時有一次突發高熱,原本宮人要去請太醫,可蘭妃愣是橫加阻攔,幾個小宮女小太監連殿門都出不了,直到端貴妃低聲下氣地哀求,還把當年母家陪嫁的一套珍珠頭面送給她,蘭妃才恩賜一般地讓手下人放行。
所以而今蘭妃跌得越慘,銀箏心里就越是高興,端貴妃想起往事,也彎了彎眉眼,卻是笑得十分克制溫和,“蘭妹妹就是心氣高,只怕當場哭鬧起來都有可能。”
“正是呢!蘭妃一听皇上的話就哭了,還鬧著要進殿去見皇上,結果被幾個宮女給架了出去,眼下正在殿內反省呢!反倒是淑妃說要去給皇上試丹藥,得了許多賞賜。”
端貴妃輕笑一聲,听不出喜怒,“淑妃?我瞧她這個娘親倒是真把性命都搭在五皇子身上了,哎,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呢……對了,銀箏,如今後宮有多少女人想著要去給皇上試藥的?”
“听底下的小宮女說,原本也就淑妃和珍妃兩位,今日淑妃得了賞賜,又有幾位嬪妃意動……都是有皇子的。”
端貴妃垂下眼睫,輕聲道︰“銀箏,你下去將我們宮中的太監宮女敲打一遍,誰也不準染上丹藥的事兒,只告訴他們,一旦發現誰敢去,立刻拖出去打死,我這宮中容不得背主的人。”
“是,娘娘。”
今日朝堂上正康帝讓官員觸柱而死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安王府,夏添雖然不被允許上朝,但如今各位皇子有意與他交好,還會主動與他傳遞消息。
今日登門來的,正是四皇子一派的一位文官,說起今日的事情,他神情激動,口沫橫飛地勸安王趕緊加入四皇子,“歷朝歷代因為沉迷煉丹追求長生的事情還少嗎?哪一次不是禍國殃民呢!還望安王辨清忠奸,早日做下決斷!”
夏添趕緊配合地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正是,本王如今雖然身處江湖之遠,卻依舊憂心國祚,王大人說的事……本王要好好考慮一番。”
再過不久便是西北主帥趙元白五年一度回京述職的日子,王大人猜測安王或許是要與舅舅商量,倘若能將趙元白拉入……那可是大功一件!思及此處,他喜上眉梢,也不多做糾纏,匆匆告辭回四皇子處復命去了。
待人走了,夏添立刻像是沒了骨頭,整個人往後一仰,懶洋洋地靠在紅木圈椅上,歪著腦袋去看坐在旁邊的盛黎,雙眼眨巴不停,“我剛才表現得好嗎?”
“很好。”盛黎頷首,鼓勵似的摸了摸他的頭,“明日我們出門一趟。”
“去哪里?”
“九華閣。”盛黎解釋道︰“如今朝中的官員大多已經站隊,這樣的人用起來很麻煩,需要培養我們自己的人手。”
九華閣是一間書院,以培養學子六藝及“齊家、治國、平天下”三道為己任,門下弟子十分優秀,可唯有一點,這書院的理念與朝廷不符——他們要求開內閣,實現君權分治。
這對于認為自己才是天下之主的帝王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諸位想要奪權的皇子們更是無法接受,他們本就是為了權柄在握,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謀士要分權。是以九華閣弟子幾乎避世不出,連帶著九華閣也隱匿深山,少有人知。
然而這一點對于盛黎和夏添卻並不是什麼要緊事,一則他們本就是歷經過現代世界,對于這樣的君權分治接-->>
受起來毫無負擔,二則當朝集權已經發展到了頂峰,不破不立,要想繼續發展就必須要對朝堂做出改革。
“可九華閣不是不知所蹤嗎?”夏添猶疑道︰“听說皇帝幾番命人搜尋,都沒找到過。”
“倘若當真不知所蹤,這世上又何來九華閣一說?”
良禽擇木而棲,九華閣在等待明主的同時自然也要打響自己的名頭,否則天下無人知曉,即便真有明主也不會選擇他們。
次日,安王說是要同王妃出游玩耍,王府避不見客。
他們牽的便是那匹從西郊馬場帶回來的黑馬,夏添搶著給起了個名字叫“大黑”,盛黎不但不說他胡亂起名,反而夸他起名朗朗上口簡單易記,倒是把小狐狸給鬧了個大紅臉,他才不信盛黎會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他就是不想要黑馬分去盛黎太多的注意力罷了。
怕大黑勞累,夏添又從王府養著的馬匹里挑了一匹紅棕色駿馬,兩人從後門繞出去時,恰好遇上了何氏。
何氏如今在王府里錦衣玉食地養著,漸漸恢復了些當年的風采,眉眼間依稀可見當年大家小姐的溫婉可人,只是她依舊記不得人,端貴妃請左太醫來看過兩次,左太醫尚不知其中原委,只推測說是曾經受到過的刺激太大,而今何氏自己不願意想起來,外力也無法控制。
今日何氏在幾個丫鬟的陪同下來後院的小花園里摘花,見到盛黎二人,她先是躬身行禮,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略帶幾分猶豫地開口叫住了他們。
兩人駐足,不解地回頭望去。
何氏款步上前,從腕間挎著的竹籃里取出一枝花,眼含笑意地遞到他們跟前,輕聲解釋道︰“兩位……兩位很好。”因著盛黎和夏添都不允許她說什麼“少爺”“恩人”一類的詞,何氏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只好含混帶過。
盛黎一怔,反倒是夏添先欣喜地接過了花,這原是一支山茶,偏巧卻是一根枝干上左右對稱地開出了兩朵紅艷艷的花,當朝以山茶譬喻夫妻之情,他們大婚當日也在府中布置了金銀打造的並蒂山茶。
“多謝夫人!”夏添彎起眼楮一笑,又扯了扯盛黎的袖子,讓他也跟著道謝,何氏稍稍放松了些,牽著小寧安的手,笑了笑福身退下。
待出了院門,夏添他翻身上馬,將山茶遞給盛黎道︰“這也算是……唔……娘親贊同咱們的婚事了,是不是?”
盛黎接過花看了片刻,眼底含笑,“是。”
夏添見他並無郁結,又說︰“咱們都知道,娘親以為小寧安就是你,所以對他好的……我,我知道主人就是主人,所以只對你好。”他不知道該怎麼寬慰盛黎,越說越是犯難,倒是盛黎輕笑一聲,“難道你以為我還會跟個小孩子計較不成?”
夏添尚未答話,便听盛黎又道︰“真要計較,也只同你計較罷了。”
“計較什麼?”夏添引著馬往他靠近幾步,不解道。
“計較我家這只小狐狸,昨夜是不是耍賴了?”說起來盛黎也是哭笑不得,他昨夜與夏添夜讀,恰好讀到一首詠梅調,二人便商定以梅為題作畫,輸的人要叫贏的人“夫君”一個月。
盛黎所習的書畫一道本是第一世作為盛家繼承人而學的,雖不算十分精通但也拿得出手,夏添則是全來源于這一世的十三皇子所習書畫課,他一個病弱皇子,多站上片刻都要咳嗽不止,哪里能多學,自然比不上盛黎。
夏添的好勝心一上來,立刻撒嬌耍賴,變成小狐狸模樣跳到書桌上,昂首挺胸地在兩幅畫作上巡視一圈,他左看看右看看,覺得飼主畫得好看多了,可他又想讓飼主叫自己夫君,于是動動耳朵,在爪子上踩上墨水,自己啪嗒啪嗒地在自己那幅畫上踩了一圈小梅花,然後蹲坐在書桌上,仰頭看著盛黎甩尾巴。
盛黎被小狐狸那來回擺動的尾巴撓得心里癢癢,連連忍耐才讓自己沒有笑出聲拂了小狐狸的面子,當即遂了他的心意,抱起小狐狸來叫了一聲夫君。
此刻听盛黎說起,夏添轉了轉眼珠子,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滿是狡黠笑意,“今日才是一個月的第二日!”
“夫君。”盛黎順手將那支山茶別在了夏添耳邊,低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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