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貴妃下意識地以為站在兒子旁邊的那人是宮中的侍衛,可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念頭——那人容貌陌生,絕不是宮中侍衛的打扮。
難道是前來參與“選妃”的世家子弟?
端貴妃心中疑惑,正待發問,卻听夏添朗聲道︰“母妃,兒子選好了,就要他。”
“他是……”端貴妃听兒子聲音喜悅,顯然是的確喜歡那人,這才細細打量起盛黎,但見這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眉目俊朗,一雙薄唇微抿顯得十分冷漠,可那雙看著兒子的眼楮卻又蘊含了萬千柔情。
盛黎倒還記得自己此刻應該還是“痴兒”,故而並未回答端貴妃的話,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著夏添,滿心滿眼都只裝得下他的小狐狸。
夏添連忙回道︰“母妃,他是盛黎。”他怕端貴妃因著之前名冊上的記載對盛黎有什麼偏見,又急切地抓住盛黎的手,示意說︰“我方才險些摔著,就是主……盛黎接著我呢。”
端貴妃一听,哪里還顧得上什麼盛黎不盛黎,蓮步上前,緊張地來來回回打量著夏添,生怕他有個什麼好歹。
“我兒可傷著了?怎麼會摔著?”端貴妃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除去夏添以外,那一子一女全都死在了宮闈傾軋中,加之夏添打小就體弱多病,已經不再期待聖寵的端貴妃幾乎將全部的感情都灌注在了夏添身上。
端貴妃不求兒子能去爭那頭頂的位置,只要他平安喜樂地過完這一生即可,這樣的感情幾乎就是完全的溺愛了,換一個皇子皇女或許就要被她寵得驕縱跋扈,可夏添卻是萬分珍惜,歷經了兩個小世界,他早已明白了什麼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旁人予他一分感情,他便要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夏添心中感念端貴妃的母愛,不忍她替自己擔憂,于是上前微微躬身,“母妃莫急,咱們回宮細說。”
端貴妃這時才想起他們正站在御花園外,人多嘴雜難免引起禍端,她暗怪自己心急失了方寸,領著兒子就要往回走,待看到站在夏添身邊的盛黎,她愣了一下,微微笑了笑,語氣雖說不上十分親昵,但也算溫和,“盛府的大公子是吧?也請一並走吧。”
端貴妃想著盛黎是個痴兒,或許听不懂她的話,眼下周圍都是她和夏添的人,這表面功夫原本也可以不做,只是這人是兒子選中的,端貴妃不忍拂了夏添心意,這才好言相待。
她的態度溫和,倒是讓夏添松了一口氣,他雖然才來這個小世界幾日,但這幾日他“纏綿病榻”,是端貴妃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所以哪怕仍然有些不知道怎麼和“母親”相處,但小狐狸內心是接納了她的,他自然希望飼主也能得到母親的認可。
盛黎微訝,按理說自己如今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痴傻少爺,又是晚輩,對方作為貴妃,自然可以不聞不問,也絕不敢有人指摘她失了禮數,如今卻……轉念一想,盛黎立刻明白,端貴妃如今和顏悅色,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小狐狸選中的人罷了。
他並未因此不悅,相反覺得理所應當,他的小狐狸這樣好,當然值得所有人青眼相加。
一眾太監宮女簇擁著三人回到了夏添如今的寢宮,十三皇子所住的是當初太上皇親自指的清宜宮,原本這里富麗堂皇花枝繁盛,但太上皇故去後,聖上不喜端貴妃和十三皇子,來這清宜宮走動的人少了,宮女太監伺候得自然也不上心,宮中偏殿垮了一角屋檐也遲遲未來修繕,加之此刻下著雨,更是平添了幾分淒清。
盛黎見到後,面上雖然仍舊面無表情是痴傻模樣,心中卻不由得露出幾許不滿,自打遇上夏添以後,他幾乎一貫是自己有十分便要給小狐狸十分的,加之兩世他身份超然地位顯赫,是以夏添一應吃穿住用俱是優中選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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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知道夏添並非驕奢淫逸的性子,也能適應這樣的生活,但盛黎卻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挫敗,他的小狐狸值得最好的,而眼下自己受限于身份,並不能給予他。
夏添倒是不曾在意,如今清宜宮雖然可說是半個冷宮,但畢竟還有些太監宮女伺候,又有端貴妃時常看顧,雖然比起其他皇子而言清苦了些,但皇帝到底不曾親口說過不要這個兒子,所以日子也算過得去。
他本就不是看重享受的人,唯一的“由奢入儉難”,也不過就是遇上了盛黎,自打有了自己認可的飼主,他真是一時一刻也受不了兩人分離。
夏添興致勃勃地牽著飼主一路進了殿,又端了水和點心放在盛黎面前,他早前光是听著端貴妃說了幾句盛黎在盛家的日子,都難過得心里發疼,眼下見到了人,恨不得一股腦兒地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給盛黎,若非眼下端貴妃和一應內侍都在,他只怕要拿著點心親手喂給盛黎。
他們二人早已經這樣相處慣了,盛黎知道夏添把吃的給他就是對他的重視,畢竟小狐狸那樣護食,旁人可別想從他那里得到半點的點心渣。
端貴妃在一旁看得也是暗自心驚,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他何時有過這樣主動與人分享吃食,甚至恨不得主動喂過去的時候?便是她作為母妃,也不曾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她不由得開始正眼打量起這位傳言中的丞相長子。平心而論,倘若不知道他就是盛黎,端貴妃並不會在第一眼就對這個年輕人有什麼偏見——
他穿著做工精細的玄色長袍,一頭黑發用白玉冠束著,眉目舒朗,端看外表雖然不易親近,但卻自有一份奪人的氣勢,除去不與旁人交流,無論怎麼看,都和盛家那個痴傻長子大不一樣……何況方才見到他時,那傾斜了大半的油紙傘實在令端貴妃難忘,不管是真痴傻還是有意為之,無疑都讓端貴妃這一位母親心懷謝意與好感。
“母妃!”
端貴妃正細細思索著是盛家換了個人還是盛黎忽然開了心智,一旁的夏添見母妃一直盯著盛黎看,心里莫名吃味起來,他的飼主只能給他一個人仔仔細細地看。
這麼想著,他下意識地急急站起身來,開口打斷了端貴妃的思緒。“母妃,兒子能娶他當正妃嗎?”
端貴妃瞧見兒子身形歪斜靠在盛黎身上的模樣,嗔怪道︰“站直了,偏偏倒倒的成何體統。你若要選他也不是不行,只是還須得你父皇看過應允了,才能給你倆指婚。”
端貴妃的退讓不是沒有道理的,就在方才夏添去翻牆的那片刻時間,太醫院的左御醫托人給她捎來了一句口信,左御醫是她的母親的一位表親,算是深宮之中除去銀箏之外,端貴妃難得信任的人,要知道過去十三皇子數次掙扎在生死線上,都是這位左御醫妙手回春給救回來的。
左御醫只讓傳話的小太監說了兩個字︰十日。
端貴妃心里明白,左御醫曾多次說過夏添體內有多種毒素,加之先天體弱,隨時都有可能一病不起甚至再也睜不開眼楮,這一次重病後,太醫院都只道已經藥石無醫,只能听天由命。
左御醫此次托話,便是說十三皇子只有十日可活了。
端貴妃心中哀慟,卻不曾在面上表露分毫,只是淡淡笑著同夏添說些有趣的閑事,盛黎則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听他們母子二人聊天,認真地吃著夏添給他端到面前的點心。
近日因為十三皇子病弱和皇帝選妃的旨意而一直愁雲慘淡的清宜宮,在今日難得多了幾分愉悅的氣氛,只是盛黎那一盤點心尚未吃到一半,殿外便傳來了一陣中年男子的朗笑︰
“听說朕的小十三已經把正妃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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