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看到夏暖兮撿起來，不由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對夏暖兮說︰“看，這就是阿臣小的時候的樣子，很帥氣吧？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得不得了，我那個時候好想抱抱我這乖孫兒……”
想起那個時候，王奶奶臉上露出了滿是皺紋的笑臉，不知道王柏臣還記不記得，反正她始終還記得，去抱王柏臣的時候，三歲的小孩兒而已，狡黠地站著不動聲色，等到她過去，卻跑得比兔子還快，讓她抱了個空，狠狠摔了一跤。為這事兒，王博弘差點打王柏臣，那是王柏臣第一次回來，第一次見到父親，就彼此間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嚇得王奶奶，都不敢再對他輕易表露慈愛，怕反而惹得兒子和孫子之間不愉快。
王奶奶拿著那副照片，摩挲著上面孩子的臉，一臉說不出的疼愛。
王柏臣慢慢坐在了老人身邊，雖然是什麼都沒有說，這舉動卻本身就表明了許多意思。王奶奶高興不已，卻突然又流出了眼淚，顫顫巍巍地拉著王柏臣的手，“阿臣，我……”
“奶奶，阿臣明白您的好意。”夏暖兮輕聲說，伸出手來，和王柏臣的手指扣在了一起。
“這阿臣啊，小的時候長得真好看，阿青帶著他來的時候，口齒伶俐惹人疼愛。阿青一走，就變得很沉默，不管大人說什麼都不愛開口，也是他爸嚇著他了，把好好的孩子都嚇怕了。我們見他不說話，都擔心極了，恰好是喬家那小子大著幾歲，听說家里來了孩子就跑過來玩兒，送了他這個玩具機關槍，他才開心起來，不過依然不愛說話，我們說讓照張全家福，他也不肯。”王奶奶說著說著，慈愛地嗔了一句，“這倔脾氣，跟王家的男人，真是一模一樣的。”
王柏臣這會兒終于開口說話了，“奶奶，不是說我不肯照相嗎？這不是第一次來就照了這張照片？”
這話倒把王奶奶問住了，有這麼個事情，好像她剛才那些為王博弘說的那些話，也似乎跟這件事情一樣，很有些不盡不實的味道。她想了好一陣子，才一拍腦袋說︰“我想起來了，這事兒是這個樣子的，就是你們別不愛听。”
“您說吧，反正多的都听了，也不差這點兒了。”王柏臣說道。
“說起照這相，就不得不提這照片上的嬰兒，你們也知道，你們爸不能生育後，你們阿姨就萌生了領養一個孩子的想法。她不是後來也轉回來了工作嗎，就在醫院里，恰好那次也不知道怎麼的有人生了孩子不要扔在廁所里，被她撿到了，她覺得這是緣分，很想收養這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就抱回了家里。那個時候阿臣在家呆得悶悶不樂，話也不說，吃飯也不香，和這抱回來的孩子卻投緣，一見到就喜歡得不得了，你們說巧不巧，那個孩子才抱回來的時候，哭個不住，和阿臣在一起，卻止住了哭聲，眼楮都還沒睜開呢，就曉得咧著唇角笑，吃奶換尿布都不哭了。阿臣本來吵著要走，要找媽媽，和這孩子在一起，倒是投緣，一大一小倆孩子，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在一起唧唧咕咕，明明那嬰兒還不會講話，阿臣卻和那嬰兒在一起能玩上老半天。”王奶奶說著說著又傷感起來，“也是這家里氣氛不好，要是氣氛好，阿臣肯和大家親近，也不至于和一個小嬰兒玩在一處。”
王柏臣輕聲問︰“所以就照了這個照片嗎？”
“是啊，讓你照全家福，你不同意，說是要和小寶貝一起照。所以有了這個照片。”
王柏臣點點頭，“唔”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倒是夏暖兮有點奇怪，“奶奶，那這孩子呢？”
王奶奶想了想，“你們爸不同意收養這孩子，說有阿臣一個人就夠了，自己的愛只可能給阿臣一個人。你們阿姨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做出了決定，將孩子送走。還是因為阿臣舍不得，才多留了這孩子幾天，當時帶那個孩子走的時候，阿臣還哭了。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王柏臣和夏暖兮都听得唏噓不已，這所有的故事，听起來都很尋常，也很普通，但是當發生在自己的身邊和自己家人的身上的時候，卻又那麼的讓人心頭酸疼，生出很多無能為力的滄桑和無奈感。
這件事情當中，韓ど姐其實也是個苦命的人。
王奶奶沒說，但王柏臣和夏暖兮也听得出她這里面的情緒。
王柏臣看著那張照片上的自己和那個嬰兒，難怪上次無意中看到那張照片，會生出那麼奇特的熟稔感，又不記得這小嬰兒到底是誰，原來還有這麼個故事在里面。
又坐了良久，大家都沉浸在這樣的思緒里，久久地都無人做聲。等到起身要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很晚的時候了，王奶奶不由說︰“阿臣的房間都收拾得干干淨淨的，這麼晚了，就留下來住一晚吧。”
“不了，您早點休息。”王柏臣還是拒絕了。
這些年來，其實祁素青什麼都沒有說，外公和外婆也沒有提太多以往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卻是能自己感受得到的。祁素青在醫院里生孩子那三天三夜，誰也不知道她心里想過什麼，是否想起了王博弘的無情無信，是否想起了王衛國那些不講道理的侮辱和辱罵，也是否想起了階層和政治對于普通人的不公，是否想起了為愛情付出的堅定不移的一切。
只是她以最大的毅力和信念挺過去，給了王柏臣生命時，他便無法再接受王家人的好。因為他一度覺得，接受王家的好意，是對母親曾經的付出和堅信的背叛。
但是這場事故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都有自己的原則觀和是非觀，真正設身處地在每個人的立場，又很難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來。深受老派觀念影響、現在都還保持著深入簡出樸素生活的王衛國，沒有主見當和事老和稀泥既不想忤逆丈夫又不想傷害兒子的王奶奶，認同領導安排一切的韓ど姐，堅信愛情卻不得不受歷史和客觀環境所阻的王博弘和祁素青……
生活本來就是一場不容易的奮斗，選擇彼或者選擇此，都要下無比大的決心，都要經歷取舍的困難。
王柏臣和夏暖兮下樓走到門口，本來因為身體抱恙已經躺下的王衛國也起身，拄著拐杖默默地將兩人送到了門口。王奶奶也跟在後面，王柏臣忽然回身來問道︰“奶奶，那個孩子呢？我是說，照片上那個小嬰兒？”
“這個……我也只是听你們阿姨說送出去了，但是到底到了哪里，又怎麼樣了，倒是不太清楚。”王奶奶極力思索了一下，說道。
“哦。”王柏臣便沒有再問了。
一起走下去，夏暖兮知道王柏臣的心情十分不好，任誰听到這樣的故事，都不會都太好的心情。她的心理也被堵得難受，她走得稍微後面一點，在他的牽引下往前走。他高大結實的背影，出現在她的眼中，很有些和王博弘那晚在雨中如出一轍的寂寥。
夏暖兮心酸得要命，心理疼惜他到不知道該如何撫慰他的傷痕，跑上前兩步，張開懷抱抱住了他，在清冷的凌晨，無人的寂靜處，緊緊地抱住他，也許這微不足道的關切，便能成為他心頭的絲絲溫暖。
王柏臣也伸手抱住了她，真是如此，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能為外人道者三兩分。有時候不是不想說，但是即便是面對最親近的人，最親密的人，也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心內最復雜的感受。
這樣無言沉默的安慰，就是他此刻最需要的那份慰藉。
相互之間，這樣抱了好久好久，才松開，相依相偎走進車里，慢慢開車回到了家里。
彼此都沒有說話，但是這沉默，沒有增加氣氛里的尷尬，反倒是因為有了默契，所以說不說話都顯得並不重要。
這相互明白彼此心意、明白彼此疼惜的沉默一直沉默著，一起洗了澡，窩在被子里，相互依偎著，王柏臣有點像孩子一樣，將頭埋在她瘦弱的肩窩處，找到熟悉的感覺，才緩緩從今晚的情緒激蕩處平緩下心情，慢慢地進入到夢鄉。
這是王柏臣第一次起得比夏暖兮晚，他一向自律自持，第一次錯過了起床時間。醒來的時候，夏暖兮煮好了咖啡和牛奶，空氣里到處都是牛肉餡兒餅的香味。
王柏臣愛吃肉到頓頓有肉都可以的地步，夏暖兮專門一大早就起床去買好了拿回來，本來是想讓他多睡一會兒，沒有想到他還是才一聞到香味就起身了。他穿著隨意的休閑褲，套著一件迷彩的訓練衫，瀟灑中又透著些許嚴肅正經的味道，夏暖兮笑著看他，“阿臣，你起床了？”
“嗯。”他走過來，陽光已經大好的灑在屋子里，她的頭發上，在逆光處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甜美的笑容讓他的心情也好起來，“弄的什麼好吃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