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田雨辰第一次正面回應孫政岳的感情,說來,也是孫政岳第一次對田雨辰說及他自己的感情。
在一個並不合適的地點,一個並不合適的時間里。
“和我在一起,與好好活著,活得有尊嚴有什麼關系?還是和我在一起,讓你覺得沒有尊嚴?”孫政岳瞪著田雨辰,氣不由粗了,“還是和別人在一起,你能活得更好,更有尊嚴?”
“孫政岳!”
“老岳!”
苗人古和文天一同時喊道,可孫政岳已經把話說完了,也挑明白了。
田雨辰看著孫政岳,她並不因為孫政岳的話生氣,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心酸。
相似的話苗人古也剛剛說過,只不過說得很婉轉,孫政岳說得簡單粗暴些,其實沒有什麼,只要不是期望很高,其實也沒有多少失望。
“田雨辰,老岳……”
“不用,不用解釋。”文天一想要為孫政岳解釋,田雨辰抬手攔住了。
田雨辰就略微抬手,神情很是專注地看著孫政岳,攔著文天一的抬起手莫名就讓人有種疏離的感覺,文天一的話一下子就被截斷了。
“我說了,我現在不想談情說愛,也沒有心思,現在也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我覺得我們應該討論下下一步,我和苗人古肯定要過河的,你們倆呢?”田雨辰直接將話題轉到了過河上。
“我們不過河,我們都留在這邊,現在不過河,以後也不過,我們有弩,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只要我們能回到山洞。”孫政岳喘著粗氣道。
苗人古呆住了。
田雨辰轉頭瞧著文天一︰“也是你的想法?”
“先留在這邊,以後再說以後的。”文天一向後直了下身體,在孫政岳看不到的角度,給田雨辰使了個眼色。
“根本不可能,你們都是男生,腦袋里想得更應該是大局,不是我們四個人,是我們十八個人,你想要回山洞里,你們以為昊現在客客氣氣的,就真當我們是朋友了?”
“這話我也正想和你說,”孫政岳低聲叫道,“他沒有當我們是朋友,也沒有當你是朋友,只要他一覺得安全了,覺得合適了,說不定就會立刻再把你扛到帳篷里。”
“咱們能不能不要想這些事情,咱們想想正事,想想接下來怎麼站穩腳跟,怎麼能盡快地將山洞里的人都接出來,大家的心都在一起。”
田雨辰幾乎要發怒了,她不明白孫政岳干嘛要揪著昨天的事情沒有完,那不是他們逃就能逃得掉的,自己不強大起來,躲能躲過去?白日做夢!
“我是在關心你!”孫政岳的聲音不由大了,火堆邊的漢子們都看過來,昊和那個長者也看過來。
“別吵,讓外人看著我們吵架啊,自己先窩里反啊。”苗人古低聲道。
孫政岳吸了一口氣,誰也不看,降低了聲音道︰“昨天你不知道我多難受,恨不得射死他,可我看到他救了你,然後你又救了他,所以我才問你,問你……
你昨天,我也沒有看到你掙扎,也沒有听到你在帳篷里怒罵,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只想,我們要是沒有來過多好。”
孫政岳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的難受心酸全在肢體語言上,他低著頭,就也沒有看到田雨辰的表情,沒有看到田雨辰不敢相信地望著他,眼楮里不僅僅是怒火,還有失望。
文天一伸手拍拍孫政岳的後背,然後才對田雨辰道︰“老岳對你是真心。”
田雨辰的視線平平地轉移到文天一身上,只看得文天一有些心虛地轉過頭。
田雨辰緩緩地,幾乎咬著牙說道︰“我原本的意思是,我們趁他們有危難的時候留下來,看看能幫到什麼忙,我們自己端正了心態,以朋友的身份做,或者是合作伙伴的性質,最不濟,也是戰斗者的身份。
但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我的關注點和你們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文天一轉過頭道︰“不是,我們就是想要帶著你走。”
“是,你們就是想要帶著我走,是,你們……”田雨辰的聲音有些被哽住了,她想要說,想要喊,想要指責,想要憤怒,可在周圍那些漢子的注視下,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所有能夠代表她感情的話語,全都說不出來,她記得苗人古剛剛說的話,知道她應該努力一把,所以,她違背自己心願努力了,結果呢,換來的是對自己的羞辱。
深吸了一口氣,田雨辰盡量做到心平氣和︰“大雪封山,回去了也不好打獵,要不我和昊說說,給他們送點吃的過去?”提到昊,孫政岳猛地抬頭。
孫政岳臉上的表情憤怒中又帶著絕望,幾乎是痛恨地看著田雨辰,仿佛田雨辰做出了十惡不赦的壞事。
“要真不放心,你們兩個先回去。”田雨辰迎著孫政岳的視線,幾乎是不假思索就接著道。
文天一看看孫政岳,又看看田雨辰,猶豫了下道︰“仇樸任不能射擊,打獵只能車家豪、鄭艾叢和程望舒,我們出來這麼久,我也不放心鄭艾叢,是老岳。”
“是,我們出來那麼久了,我很不放心鄭艾叢。”孫政岳咬牙起床地說道。
“我和昊說去。”田雨辰在听到孫政岳說“是”的時候,就已經站了起來。
“你就不能和我們一起回去?”文天一也站起來,不甘心地道。
田雨辰什麼也沒有說,坐著久了,站起來腿有些發酸,她站了會,才注意到手里還拿著烤魚,這會烤魚都要凍硬了。
她拎著凍硬的烤魚向昊走過去,漢子們看著她走過去,有幾聲口哨又響了起來。
“苗人古你怎麼不勸著她。”文天一對苗人古道。
“我還想勸你們呢?你們兄弟三個情深,我怎麼勸?”苗人古哼道,“回去有回去的道理,留下有留下的道理,你們回去,我和她留下,正好。”
孫政岳咬著牙低頭坐著,一言不發。
田雨辰過不了多久回來,也沒有坐下道︰“昊答應了,你們回去,他派人牽著馬跟你們過去,帶兩只鹿。”
孫政岳低著頭坐了一會,忽然站起來,文天一急忙也站起來,抓著孫政岳的袖子低聲道︰“這是最好了,大雪封山,咱們就是回去打獵,也不一定就能天天獵到大雪,那邊加我們一共十六個人,出來能打獵的一半都沒有。”
孫政岳搖搖頭,“沒事,我不是要做什麼。”
有人牽著馬過來,是和孫政岳熟悉的漢子,馬背上果然搭著兩只死鹿。
孫政岳誰也不看,文天一和苗人古點點頭,“你們小心,保重。”接著回頭看看昊,昊遠遠地站著看著,苗人古也低聲道︰“你們也小心,最晚在開化之前,我們肯定會來找你們的。”
夜已經到了,天已經黑下來,白雪反射著月光,山林影影綽綽,人走到幾十米外了,還能看到身影。
河岸上寒風吹來,田雨辰不由打了個寒顫,從下馬之後她就坐著,一直沒有覺得冷,這陣冷風吹來,才覺得寒氣已經透過了毛皮大衣,鑽到了骨頭里。
她不去看苗人古,慢悠悠地走到火堆旁,有個漢子遞給她一支烤魚,她接過來拿在手里。
對著火堆的那面,熱浪逼人,臉被烤得熱辣辣的,連眼楮都辣辣的,背對著火堆的後背,卻仍然寒氣入骨。
她舉著烤魚慢慢地咬了一口,可能是火候太大了,魚被烤糊了,只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苗人古也走過來,在她身後站了一會才往前上了一步。
“他們走了也好,省得你也為難。”苗人古低聲說道。
我為什麼要為難?田雨辰這麼想著,卻不由想到穿越的那一天,從平台上走下來後孫政岳拉著她的手,溫熱而干燥。
那時候她曾經在心里想著,要是孫政岳能追求她多好,不,不是追求,是要能和孫政岳好多好,也許她最初喜歡的,就是能帶給她安全的那只手,能讓她有個依靠。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只可以讓她安全,感覺有個依靠的手消失了。
時過境遷,曾經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在一次次走到一起之後,回憶起來,所有的關心中記憶最深的,竟然只有那一次的牽手。
溫熱而干燥。
其實,孫政岳根本就沒有多喜歡她,就像苗人古說的那樣,只是有她站在身邊很是光彩而已。
若真是喜歡,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的,徒留下背影。
耳邊傳來說話聲音,駿馬嘶鳴,田雨辰眨眨眼站了起來。
她覺得她好像在這一刻成熟了,擺脫了少年生涯,從這一刻,她也不是以前的田雨辰了。
重物都再落在雪橇上,被馬匹拖著,滑雪板也被拿出來,馬匹被牽引著踏上冰封的河面。
幾只滑雪板輕快地在河面上滑行起來。
遙遠的河面,在黑夜里完全望不到盡頭,連滑行的人都很快消失不見了,田雨辰坐在雪橇上,這一次離開,便不能再回頭了。
她也確實沒有回頭,沒有再望一眼停留過半年的山林,沒有再望一眼有可能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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