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一起吃點。”清冷涼淡的嗓音,習慣性的帶著命令式的口吻。
郝小滿搖搖頭,在床尾坐了下來︰“不了,我剛剛在家里吃了宵夜過來的。”
男人攪拌粥的動作毫無預警的停頓了一下。
睫毛半斂,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緒,從她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他一點點抿起的唇瓣。
郝小滿愣了兩秒鐘,才遲鈍的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話。
她離開孤城的這三天,他肯定是知道的,或許她回來後不久,他就知道了,可她卻浪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甚至在家里吃了宵夜之後,才過來看他……
周圍安靜的能听到一根針落到地上的聲音。
她尷尬咬唇,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指捏著勺子,攪動著碗里的粥,卻遲遲沒有送入口中。
雙手無意識的糾纏在一起,她低頭沉默了會兒,才鄭重其事的開口︰“北梵行,有些話……我覺得還是早一點跟你說清楚的好……”
那天他說,以後帶她去加勒比海,養她喜歡的小貓小狗,看她喜歡的黑色郁金香,她沒有回答他。
不是因為沒有答案才沒有回答,是早已經有了答案,但他剛剛經歷了那麼大的創傷,她實在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寂靜中,男人的聲音干淨而冷漠︰“所以不需要再說一遍。”
郝小滿剛剛鼓足勇氣想要一口氣說完,就被他這平靜冷淡到了極點的嗓音打斷了。
她睜大眼楮,看著他垂眸,一勺一勺極為斯文優雅的喝著粥,唇瓣開開合合好一會兒,愣是沒有發出半個音節。
其實很想問一句,既然知道,那他是不是打算把注意力從她的身上移開,重新為他以後的人生打算一下了?
北家的二少爺都已經結婚了,他這個大少爺還單著,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適。
不過這又是他私人的事情,她好像沒有什麼立場跟身份去干涉。
默默的坐在那里,等著他吃完,把東西收拾起來,把桌子擦干淨後,見他又拿起一邊的文件來打算繼續工作的樣子,她抬了手腕看了看時間,輕咳一聲︰“已經2點了……我覺得你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有什麼工作明天再做吧?”
“嗯,忙完這些就睡。”
“……”
郝小滿想到自己之前就是不斷的熬夜,拼命工作工作,或許身體垮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個。
想著想著,臉色就不怎麼好看,直接過去將文件從他手中抽出來丟到一邊︰“別看了,睡覺,不想變得跟我一樣的話,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格外注意休息了。”
男人靜默了幾秒鐘,抬首,湛黑的眸在燈光的照耀下像是灑了一片細碎的鑽石,熠熠奪目︰“你體會過的傷痛,我都會一一體會一次,這是我欠你的。”
郝小滿愣了下。
這才遲鈍的反應過來,他在復制她前面的人生,他在刻意熬枯自己的身體,他在等著自己的身體跟她的身體一樣枯萎病弱……
說不清楚那一瞬間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身體像是被高壓電狠狠電擊到,麻木中生滋生出一股尖銳的痛意,像是又回到了那個細雨綿綿的晚上,她撐著疲憊到了極點的身體,踉踉蹌蹌一路從醫院門口沖進來,越跑越累,越跑越疲憊,然後,無力的蹲下來。
身體像是被生生撕裂成兩半,那尖銳的痛楚從體內深處蒸發出來,除了哭,她找不到任何可以發泄的渠道。
啪——
尖銳響亮的聲音驟然響起。
病房門隨即被推開,門外守著的幾個彪形大漢沖了進來,不等動手,就被男人一聲冰冷的命令喝止住了︰“出去!”
一陣死寂般的靜默後,幾個人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男人過分白皙俊美的臉上,很快浮現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站在病床邊的女人渾身不可遏制的顫抖著,仿佛她才是挨打的那個人一樣。
激烈的情緒在體內瘋狂的竄動,她幾乎要拼勁全身力氣,才能控制著自己不去再甩給他一耳光。
“北梵行,你折磨自己,究竟是想減輕你的罪孽感,還是想加重我的罪孽感?”
她看著他,眸底不知不覺覆上了一層水光,驚痛而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皆是沉重︰“是看我過的不夠狼狽淒慘嗎?是生怕我晚上睡的心安理得嗎?你以補償我的名義摘掉自己一顆腎髒,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沒有想過,就現在想一想!實在想不出來,就參照一下當初你摘走我腎髒時的感受!你當初有多後悔,我現在就有多後悔!你當初有多生不如死,我現在就有多生不如死!你想把自己的身體熬到油盡燈枯,你想看著我把自己的命賠給你嗎?”
她冷笑一聲,後退一步︰“北梵行,不管是16年前還是16年後,你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自私又殘忍!”
沖出病房,像是身後有個什麼怪物在一路追趕著自己似的,她走的又快又急,幾次險些被自己絆倒,穩住身形後繼續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電梯停在了一樓,她站在電梯口,明明知道沒什麼用,卻還是拼命的按著鄉下的鍵,仿佛那樣就能讓電梯上來的快一店似的。
直到一只冰涼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皺眉,反射性甩開了他的手。
下一瞬,手腕再度被那只大手牢牢扣住,她掙扎著想要掙脫,卻徒勞的發現那股力道越收越緊。
她轉身,冷冷抬頭看他︰“放開!繼續回去熬你的夜,最好趕在今年之內把你的身體累垮,讓北三少好好恨恨我,讓你爸媽好好恨恨我,然後看著我因為良心難安,日夜難眠,最後干脆自殺以……”
“我錯了。”
男人平靜冰涼的嗓音打斷了她怒極之下憤怒的咆哮,他看著他,濃密的眼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弧度完美的扇形,那雙湛黑湛黑的眸罕見的帶了一絲不知所措︰“對不起,是我錯了,你不要這樣。”
郝小滿情緒還處于極度的波動狀態,喘著氣,惱恨的瞪著他,淚水漣漣︰“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窮凶極惡的劊子手,利用你的愧疚感逼迫你摘走一顆腎髒!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
就因為她一句不想再見到他,他就賭氣摘走自己的一顆腎髒!
“對不起……對不起……”
男人失血的唇瓣微微動了動,喃喃的重復著這蒼白無力的三個字︰“我以為……你恨我,你會很樂意看到我變得跟你一樣……對不起……是我不對,你……不要哭。”
情緒一旦出現了裂口,那些強忍了許多天的委屈後悔跟心痛便洶涌著冒了出來,她索性不管不顧的蹲了下來,放聲大哭。
凌晨三點鐘。
鄧萌被女佣一聲接一聲的敲門聲叫醒,莫名其妙的被載到了醫院,哈欠連天的從電梯里出來,就看到蹲在那里哭的嗓子都啞了,還間歇性的抽噎著的郝小滿。
她身邊,向來沉穩冷靜的跟天生就沒有感情的男人正抬手捏著眉心,輪廓分明的側臉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無能為力的焦躁。
視線在他們之間來來回回幾次,她走過去,抬腳踢了踢郝小滿的屁股︰“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醫院里來哭什麼?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被這男的強吻了才哭的,就算是,對比一下你倆的顏值,怎麼算都是你在佔便宜好嗎?”
“……”
郝小滿崩潰了一晚上的情緒,被她這一句話治好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崩潰的情緒。
她怎麼就比北梵行差了?被北梵行強吻怎麼就是佔他便宜了?還有,不要亂踢她的屁股!
很想起來跟她對峙一番,可哭了太長時間了,她實在沒力氣跟她吵了,更何況嗓子也壓了,吵起來,氣勢上就輸了一半。
不劃算。
顯然鄧萌的這一腳不止踢到了郝小滿的屁股上,還踢到了北梵行的心坎兒里,男人眉頭不輕不重的皺了下,看著她的眼神冷列如刀︰“叫你來是哄她的,不是踢她的。”
“哦。”
鄧萌雙臂環胸,嘲弄的睨著他︰“我還以為被孤城女性們熱烈追捧的頂級男神有多麼厲害呢,原來連個女人都搞不定?哭一哭怎麼了?女人沒事兒就喜歡哭,你至于大半夜的把我弄過來?不知道我天一亮就要來這該死的破醫院上班?”
男人眯了眯眼,盯著她的視線帶了幾分警告︰“女人,說話之前,記得看清楚你說話的對象。”
“對象?”
鄧萌挑眉,表情不屑︰“北先生好大的氣場!北氏集團的總裁這個身份就這麼讓你覺得驕傲?可在我眼里,你也不過只是個……唔。”
她皺眉,掙扎著想要將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移開,聲音含糊的叫︰“你……方凱唔……”
郝小滿也顧不得哭了,一手用力的捂著鄧萌的嘴巴,睜著一雙腫成了核桃的眼楮看著他︰“唔,你趕緊去休息吧,我哭夠了,有點累,得回家睡覺了,晚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