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少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在大哥冷怒的視線中,低著頭默默的後退了一步。
郝小滿穩著身形,走到他們面前,很想問一句鄧萌在哪里,卻還是強忍著,率先關心了一下北芊芊︰“手術怎麼樣了?”
“還在進行中,醫生正在搶救。”
身形高大修長的男人凝眉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先去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
郝小滿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鄧萌呢?我想先見一見鄧萌。”
“她現在很好,你不用擔心。”
很好?在捅了北芊芊三刀之後,還很好?
郝小滿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跟他解釋︰“你听我說,鄧萌雖然沖動了一點,但她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不會無緣無故的動手傷人的!你讓我見見她,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的,好不好?”
男人濃密縴長的眼睫毛半斂下來,讓人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緒,只是嗓音依舊平靜冷漠︰“我不需要解釋,但是小滿,你暫時不能見她。”
郝小滿怔怔看著他,臉色忽然就白了下來︰“你……不是……已、已經……”
把鄧萌殺了吧?
不然為什麼不需要解釋?為什麼她不能見一見她?
對啊,手術室里正在被搶救中的是他唯一疼愛的妹妹,鄧萌如果真的捅了她三刀,還能多活一秒鐘嗎?
“沒有,她還活著,她很好。”這次開口說話的,是北墨生。
“那就讓我見她一面!”
郝小滿簡直無法忍受他們三兄弟這詭異的態度,焦怒之下,連聲音都忍不住拔高︰“我至少要先知道原因,才能跟你們解釋吧?”
北墨生在她的憤怒聲中,沉默了下來。
顯然,這種決定性的事情,他跟北三少都是做不了主的,需要北梵行的開口。
郝小滿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北墨生,那是你剛過門的妻子!你就由著你大哥隨心所欲的處置她?”
輪椅中面容清俊溫潤的男子依舊沉默著。
像是在看一部年代久遠的電視劇,眼前的畫面模糊的幾乎看不清楚,郝小滿重重咬唇,貝齒陷入唇瓣帶來的尖銳刺痛讓她有些混沌的意識再次清明了起來。
身體沉重的幾乎站不穩,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視線一一掃過面前的三個男人,然後一字一頓的開口︰“你們不需要解釋,我是不是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你們是知道鄧萌為什麼動手捅北芊芊的?”
這話說完,北梵行跟北墨生臉上都不見半點變化,倒是靠在最後面的北三少沒沉住氣,臉色一變。
也就是說,她猜對了。
如果他們真的沒有把鄧萌怎麼樣,就說明,鄧萌對北芊芊動手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連他們三兄弟都不知道如何去反駁。
而北梵行唯一堅持的,就是她不準跟鄧萌見面。
這是不是代表著,鄧萌對北芊芊動手的理由里,有她?……又或者,就干脆是因為她?
因為她……
她跟北芊芊之間,有什麼過界嗎?
唯一的過節,大概就是她搶走了她的一顆腎髒。
但事實上,這顆腎髒是北梵行強行搶走的,而且鄧萌也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的,沒理由,到現在才爆發出來,爆發的對象還是北芊芊。
那是什麼?
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是跟北芊芊有關系,還會讓鄧萌憤怒到不顧一切的想要殺死她來復仇?
她跟南家,跟北家產生交集,也不過只有五年時間。
除去在美國的三年時間,只有兩年。
這兩年中,在她身上發生的大事雖然不少,但按照條件一一過濾篩選出來,其實……不需要太久。
像是實在沒有力氣再站著了,她慢慢扶著牆壁在身後的長椅中坐了下來。
有些事情,不說,不代表她沒有想過。
三年前,在南氏集團外發生的那件事,表面上看起來都是巧合,可仔細一想,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如果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人為的,那麼容霏霏佔了百分之三十,林晚晴佔了百分之三十,北芊芊,可能會佔了百分之二十。
這三個名字,在那三年里的無數個不眠之夜里,千百次的回蕩在她腦海中。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中,她有時候會分配給容霏霏百分之六十,林晚晴百分之十五,北芊芊百分之十五……
後來得知林晚晴曾經對沈軒做過的事情後,分配比又一度上升上去……
可起起伏伏,大多都是在容霏霏跟林晚晴之間的,北芊芊這個可能性是最低的,也是一直被她所忽略的。
因為當時最痛恨她,想要她被強暴被殺死的女人,只有同時愛著南慕白的容霏霏給林晚晴。
誰又能想到,竟然會是北芊芊。
她抬手按著眉心,想著想著,忽然低低笑出聲來。
難怪南慕白這三年來都沒有查到半點關于那件事情是人為的證據。
因為第一時間到場的,是北梵行。
給南慕白調查結果的,也是北梵行。
南慕白回來的時候,那幾個人早已經被沉尸海底,連最基本的調查入口都沒有了。
或許,當時還有更多的線索,可也僅限于‘當時’而已。
該被清理掉的,都被清理掉了。
難怪那三年來,他會那麼盡心盡力的幫她,而她,竟然還愚蠢的以為他是因為過去的情分……
抬手將耳畔的發攏到耳畔,她起身,平靜的看向他︰“北芊芊三刀,換我生不如死三年,換我二哥生不如死三年,應該不虧吧?北芊芊如果沒搶救過來,我再把我的命抵給你們,你把鄧萌還給我。”
北芊芊三刀,換我生不如死三年,換我二哥生不如死三年……
北梵行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像是一個從來都刀槍不入的盔甲,經歷過炙熱的火焰,經歷過冰冷的嚴寒,經歷過無數的摧殘迫害,卻不顯一點傷痕。
然後在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被一句話,轟然摧垮,分裂……
這一生,情緒劇烈起伏的時候,他鮮少將自己暴露在別人面前。
可這一刻,卻避無可避。
她甚至連一點點反應的機會都不給他,以至于向來掩飾的很好的眸底,生平第一次泄露了他的情緒。
是驚慌,是愧疚,是恐懼。
18年前,她是很信任的把自己交到了他手中,然後,他偷走了她一顆腎髒。
3年前,她是很信任的再次把他當做了朋友,然後,他把她當做傻瓜一樣的欺騙隱瞞。
怪誰?
怪她自己。
沒有人逼著她給他打電話,也沒有人逼著她去相信他,是她自己這麼選擇的,所以活該被欺騙隱瞞。
只是,很好奇她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讓北芊芊恨到這個地步。
給她一顆腎髒,換來她生命的延續,也換來她惡毒的奸殺計劃,也是日了天了。
她覺得好笑,可又實在笑不出來。
擺擺手,連跟他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真的有點累了,你把鄧萌送我公寓那邊去吧,北芊芊是挺過來了,還是沒挺過來,兩算,等確定了,再說其他的。”
“小滿……”
冰涼的手指本能的想要拉住她的手,卻在剛剛踫觸到的那一瞬間,就被她甩開了。
女人眸底一閃而過的厭惡,逼的男人呼吸驟停。
厭惡。
這個情緒,哪怕是在當初他強行摘走她一顆腎髒時,都不曾出現過。
“我能理解你為了保護你妹妹而做的一切,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再看你一眼的心情,大家好聚好散,別撕破了臉弄的太難堪,那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
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好說的?
沒了。
她甚至連一句質問的話都不想說了,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
徹底的走到了分岔的路口,就各自安靜的,沉默的走自己該走的那條路吧。
轉身,毫不留戀的離開。
走廊里,那抹孤峭修長的身影良久沒有動一下。
仿佛時間被凍結,眼前的廊道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男人視線失去焦點,像個不小心弄丟了靈魂的僵尸,沒有溫度,沒有心跳……
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再看你一眼的心情。
不想再看你一眼……
女人冰冷的,厭惡的,麻木的聲音海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沉沉漫漫的將他淹沒。
北三少眼睜睜的看著他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然後突然半跪了下來,唇角開始源源不斷的向外溢出鮮血……
“大哥!”他驚恐尖叫,沖過去手忙腳亂的遮住他的唇。
鮮血一束一束的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來,猩紅刺目。
北墨生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忙指揮旁邊同樣看呆了的保鏢︰“快去叫醫生過來!”
計程車開到一半,路過一家規模不大的私人醫院,郝小滿忽然讓司機停了車。
正在值班的是個看起來40歲左右的女醫生,戴著眼鏡,看著她的檢查結果,又打量了她一遍︰“23了?”
“嗯。”
“結婚了沒?”
郝小滿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很快回答︰“……結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