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北墨生似乎並不在乎這一點。
拿著水杯的季生白垂眸,視線跟坐在輪椅中的北墨生在半空中對上,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才懂的視線後,他隨即轉身跟上了鄧萌。
鄧萌走的不快,就等他跟上來了,一手勾了勾他的衣袖,示意他湊近。
季生白就一邊走著一邊彎下腰來湊近她。
“別看他安安靜靜脾氣很好的樣子,可他是北家的人!北家沒一個好東西!你記得別跟他靠太近。”她一臉嚴肅的叮囑他。
這是他們第一次靠的這麼近,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很淡很好聞的皂香味道。
她紅潤潤的小嘴近在咫尺,微微開合的原因,露出白淨整齊的小牙齒。
男人眸色微微轉暗,斂眉,輕輕‘嗯’了一聲︰“知道了。”
鄧萌回去的時候,郝小滿已經進了病房里了,站在窗前,渾身依舊濕透,失魂落魄的看著病床上躺著的男人,一動不動。
她走過去,拿了毛巾幫她擦拭頭發,沒好氣的道︰“你這幅樣子,要是被南慕白看到,估計要惹出一番風波來。”
郝小滿蹙眉看著面容過分煞白的男人︰“我還是搞不懂,他獨自一人跑去我公寓樓下是想干什麼……”
“等他醒了,你直接問他不就好了。”
鄧萌一邊說著,一邊將順手帶過來的衣服遞過去︰“先去浴室把這套干淨衣服換上,幸好不是緊身的,你的肚子應該不礙事。”
催著她進了浴室,轉身出來,就看到季生白正站在病床前看著北梵行的病例表。
搞得跟他能看懂似的。
她沒好氣的瞥他一眼︰“行了,你先回病房吧,我正好到下班時間了,沒人給你帶飯的話,一會兒你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把飯菜送過去。”
也不知道他爸媽去哪里了,都住院這麼長時間了,一次也不來看他。
擦干淨了身體,換了鄧萌給的干淨的衣服,身體卻依舊冷的像是冰人一樣。
剛剛在沙發里坐下,接過鄧萌遞過來的水杯,不等喝一口,病房門就突然被人大力的推開了。
北芊芊身上還穿著病患服,烏黑的發垂在肩頭,遺傳基因的原因,素顏也美的驚心動魄。
她外出的時候,跟她的二哥一樣,一向是坐著輪椅的。
就算偶爾站起來,也是需要女佣的攙扶的,可這會兒她卻明顯是自己走過來的,身後跟著兩個嚇的驚慌失措的女佣,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又不敢太用力。
“哥哥!”
這是第一次,郝小滿見到北芊芊失態的模樣,淚眼朦朧的模樣。
她身體本身就十分孱弱,更何況剛剛流產,幾乎是一步一踉蹌的奔到了北梵行的病床前。
“哥哥……哥哥!哥哥你睜開眼楮看看我……”
從來如神祗一般堅不可摧的男人,如今卻悄無聲息的躺在病床上,眼楮緊閉,連呼吸都十分的微弱,北芊芊整個人都像是崩潰了一般,緊緊握著他的手,眼淚剎那間洶涌而出︰“哥哥!哥哥你不要嚇我……”
郝小滿捧著水杯,冷眼看著她。
鄧萌瞪大眼楮,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何騰被車撞傷,到現在還在重癥監護室里昏迷不醒,傷的比北梵行嚴重多了。
那可是她喜歡了多少年的男人、她的丈夫、她剛剛流產失去的孩子的爸爸啊,當時她等在手術室外,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落一滴眼淚,也沒有表現出半點柔弱的樣子。
與眼前淚崩傷心到極點的模樣,簡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不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多少人連親爸親媽都不要了,她倒好,結了婚居然還這麼在乎她的哥哥,甚至比對她的老公還要在乎的多。
北芊芊哽咽著,視線越過男人的臉,轉而落在了沙發里坐著的女人的身上。
她臉色倏然冷了下去,忽然掙扎著起身,一把推開試圖扶著她的女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揚手便對著她的臉狠狠甩了下去。
郝小滿頭也沒抬一下,右手一揚,水杯內還有些燙手的熱水在半空中滑過一道弧度,準確無誤的潑到了女人的臉上。
或許是真的太熱了,北芊芊被燙的尖叫出聲,揚起的手不等落下,便收了回來。
太過孱弱的身體到底還是沒撐住,踉蹌了幾下後,重重摔倒在地。
她身邊的兩個女佣嚇的倒吸一口氣,忙不迭的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大小姐你沒事吧?”
水珠順著女人的頭發、臉頰、下巴落了下來,打濕了女人身上的衣服,北芊芊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慘白,盯著她的視線又冰又冷,咬牙切齒的開口︰“你會死在我手里的!郝小滿,我保證,你一定會死在我手里!”
郝小滿將空了的水杯放到茶幾上,起身,徐步走到她面前站定,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揚手重重的甩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聲尖銳聲響,連她身後的鄧萌都被她這突然的一個動作嚇了一跳。
因為憑她對她的了解,連對她討厭到了極點的容霏霏的時候,她大多時候也不過是在言語上刺激她一下,鮮少動手。
如果不是真的忍無可忍了,她一般是不會動粗的。
北芊芊的臉被打的側偏了過去,保養的白淨的肌膚上眨眼間浮現出了五道鮮紅的指印。
她身邊的兩個女佣眼看就急了,卻又顧忌她跟北梵行南慕白的關系,只是憤憤的看著她,卻不敢出手幫忙打回來。
北芊芊動作極為緩慢的轉過頭來,抬手摸了摸被她打過的臉頰。
那火辣辣的痛楚,清晰的向她表達著剛剛的那一耳光,並不是錯覺。
“你敢打我?”
她睜大眼楮看著她,忽然笑出聲來,一字一頓,字字重音︰“憑、你,也、敢、打、我?”
對他們這種人來說,骨子里的尊卑感是十分強烈的,饒是她北芊芊身體不好,常年吃藥,連普通人能做的最基本的事情,喝酒、跳舞、跑步……甚至是洗澡都不能獨立完成,但她骨子里與生俱來的驕傲感卻並沒有因此而消磨掉一點。
她是貴族,是生來便要被絕大多數人仰望崇拜的貴族。
而她郝小滿,一個低賤的飛上枝頭的野麻雀,居然有膽量動手打她!!
郝小滿甩出的這一耳光,用了十成的力道,以至于連手腕都被震的有些發滿。
她垂首,面無表情的揉著手腕,冷冷開口︰“我不知道你對北梵行有怎樣變態的執拗感情,但他今天出車禍,如果我有一分的責任,那麼你就有八分的責任!”
北芊芊像是沒听懂她的話似的,滿臉的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你以為拿你這一生唯一一個孩子的性命,賭來的是北梵行對我的拋棄割舍,賭來的是他重新開始的幸福生活嗎?你錯了,他拿自己的一生的幸福,才好不容易換來你幾十年的壽命!如今你卻又用你好不容易懷上的一個孩子,毀掉他剛剛撿回來的一點幸福的碎片!所謂恩將仇報,也不過如此了。”
她跟北梵行之間,最好的結局,就是停留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狀態。
就像她在美國的這三年。
雖然期間他只去了美國五六次,每次去也不過只是跟她吃頓飯那麼簡單,但對北梵行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狀態。
她不再為過去的事情而怨恨他,也不再因為他的靠近而排斥他,雖然不願再接受,但至少不會再躲避。
這三年來,他過的很平靜,他不再執著的去加勒比海,性格也不再那麼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他的生活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但其實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些,郝小滿原本是一點都沒發覺的。
是她回國後,北三少告訴她的。
他說這三年來大哥不再總是把自己鎖在書房里,不再總是一消失就好幾天,不再對他那麼嚴苛冷漠,不再對家里的大小事務漠不關心,他正在一點點的改變,像是終于開始體驗人情冷暖,接受周圍的一切。
北三少說,小嫂子,我不求你再接受大哥,只希望你別再一味的躲避他,我看得出來,他要求的其實不多,只是能偶爾听一听你的聲音,跟你見一面就很好了。
他正在一點點的放開自己,接受周圍的人,接受他的家人,接受他的朋友。
或許終有一天,他會再次接受另外一個女孩子進入他的生命里。
可如今,這細微的一點變化,因為北芊芊的強行插入,戛然而止。
她為了讓北梵行對郝小滿徹底死心,不惜堵上自己一生唯一的一個孩子。
而這一點,正是北梵行無法接受的。
因為他的妹妹,為了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一個孩子。
北芊芊的視線漸漸失去焦距,她踉蹌著後退幾步,一手重重的搭上病床的邊沿,不斷的搖頭,喃喃自語︰“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我害的哥哥……不是我……不是我……不……”
“大小姐!”
“大小姐!”
兩聲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一左一右兩個女佣手忙較慢的抱住了身體軟軟倒下去的北芊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