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頭了。
即便如今他仍舊堅定的不曾有絲毫的動搖,依舊不會點頭答應跟她離婚,但空蕩蕩的胸腔里,回聲一般來來回回蕩著的一句話,的確是,到頭了。
他們的婚姻還未走到盡頭,他們的感情卻已經開始走向覆滅。
他甚至沒辦法說出一句蒼白而無力的‘對不起’。
騙了你,對不起。
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傷害了你,對不起……
拿起手機看到來自于她的十幾通未接電話的時候,一次一次撥回去卻無人接听的時候,他就隱隱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結婚一年,她不願意主動靠他太近,哪怕是偶爾主動給他打個電話,他不接,她就算了,鮮少會再撥打一次。
從來沒有一連打那麼多次過。
她把所有求救的機會,都賭在了他的身上。
這十幾通的電話,她本可以打給警察,本可以打給北梵行,本可以打給北三少,本可以打給鄧萌……
她有那麼多的選擇的機會,卻把所有的希望都傾注在了他的身上。
何其相似的情景。
當初的南慕青,似乎也是這樣,有那麼多那麼多可以供他選擇的人,但他卻義無反顧的選擇了他,因為他是他的親弟弟,是他最相信,最依賴的親人。
好像直到如今,他才終于體會到,被自己最信賴最親近的人背叛,是怎樣一種難以言說的疼痛。
南慕青這輩子活著的唯一樂趣,就是折磨他。
如今的郝小滿,連說一句‘不離婚’的機會都不再給他。
一如當初她毫不猶豫的逃離了北梵行,如今,她也毫不猶豫的將他拋棄了。
“我給三姐打電話了。”
郝小滿調整了一下坐姿,一手仍舊摩挲著頸項,視線投向泛出模糊光暈的天邊,輕輕嘆息︰“我說二哥受了很重的傷,他以後可能都沒辦法行走了,可能都沒辦法要孩子了,三姐說,一個沒有性功能的男人,跟廢物沒什麼兩樣,沒有哪個女人會願意嫁給這樣的廢物!既然沒有人願意嫁給他,那我嫁。”
她平靜的說出後面三個字。
男人像是被煙嗆到了,蹙眉重重的咳嗽了起來。
“其實我真的不太在乎這種事情,有性生活不代表就一定幸福,沒有性生活也不代表一定不幸福,等二哥身體好一點了,我帶他去四處逛逛,去北極看極光,去日本看櫻花,去加勒比種郁金香,去澳大利亞看動物,累了就回國休息,枯燥了就領養個孩子,我可能不會是個好媽媽,但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他溫柔,細心,體貼,有耐心,他才華橫溢,彬彬有禮……”
她緩緩收回視線,認真的看著他︰“其實我們從一開始相遇,就是個錯誤,好在這段錯誤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久,重回各自的正軌也就不會特別困難,我真心祝福你跟林晚晴,也希望你能祝福我跟二哥,好不好?”
好不好?
她問他好不好。
還燃燒著的煙被男人徒手攥進了掌心,他急劇收縮的瞳孔深處,那杯刀子切割開來的黑暗中,疼痛正肆無忌憚的蔓延。
原來,她不是想跟北梵行一起去加勒比海種郁金香,她不是想跟他一起去北極看極光。
她的人生,是一道填空題。
她的夢想,跟任何人無關,她喜歡極光,喜歡櫻花,喜歡加勒比海,喜歡動物,跟任何人無關,她想去這些地方,她在她的身邊畫了兩個括號,括號里可以填任何人。
可以是北梵行,可以是他南慕白,也可以是陳一。
心中的那片草原,頃刻間干枯寥落下去,掌心的那一點星火,便成了燎原之火,將他所有的理智跟隱忍焚燒殆盡!
“不恨我嗎?”
他站直身體,背影挺的筆直,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凝眉靜靜的看著她︰“何必故作堅強,你心里明明就是恨我,恨我為什麼沒有接你電話,恨我為什麼要陪林晚晴出國,恨我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失望,你恨我,不是嗎?”
郝小滿沒說話,清澈如一汪泉水般的眸底沒有什麼濃重的色彩。
恨不恨他,她是真的不太清楚。
至少她知道,他不是故意不接她的電話,他是不想讓她鬧騰才瞞著她陪林晚晴出國,她的確是失望了,但似乎也沒到恨的地步。
或許在這段感情中,她一直保持著些微的冷靜與理智,沒有讓自己瘋狂的愛上他,所以走到這一步,心中也沒有產生過多麼尖銳的恨意。
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
“看到我大哥恨我之後是怎麼做的麼?搶走我最愛的人,待在我的身邊,想盡一切辦法折磨我,看到我痛苦,他才會快樂。”
外面光線越來越明亮,從背後照射過來,模糊了男人的臉龐,唯有他的聲音是清晰的,透著一股難掩的癲狂︰“既然恨我,為什麼不像他那樣折磨我呢?一走了之之後,我真的會忘記你,我真的會重新跟林晚晴在一起,我會徹徹底底的把給你的所有傷害都拋之腦後,你希望我這樣嗎?”
她靜默了一秒鐘,淡聲開口︰“你要怎樣,真的跟我沒一點關系了,我只希望我二哥可以快點康復起來,我只希望陪在他身邊,讓他過的好一點。”
其他的人跟事,她真的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去顧及了。
南慕白忽然無力闔眸。
從未有過這麼力不從心的感覺。
她身上那一道道刺目的血痕,像是被人用刀子刻入了他的眼楮里,眼前的景物像是都被染上了一層血色,刺激著他深藏于骨血中的殺戮**。
vip休息室里,北梵行一根煙還沒吸完,門便被人一腳暴戾的踹開了。
他漫不經心的屈指彈了彈煙灰,淡淡掃他一眼︰“這麼快就滾過來了?”
長指拿過一個白瓷茶杯來,不疾不徐的幫他倒了杯茶,茶水已經半涼,香氣卻依舊濃郁。
“我想你可能需要喝點涼茶降降火。”不冷不熱的語調,淡漠清凜的神色。
男人周身裹挾在一層陰鷙戾氣中,看都沒看一眼那杯茶,幾步走到他身邊,動作有條不紊卻十分利落的解著西裝紐扣︰“是你主動把抽掉的那些記錄交給我,還是我親自動手來問你拿?”
北梵行表情漠然︰“看不看都無所謂,真正緊要的部分沒有被攝像頭記錄下來,被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楮,抬眸冷淡的掃他一眼︰“記錄下來了!怎麼?你要把我眼楮挖下來麼?”
“北梵行!”
“冷靜一點,她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在你再憤怒也已經于事無補,那幾個人我調查過了,不過是他們一直收保護費的地盤被你南氏集團佔用了,擋了他們的財路,又是一群自以為已經闖出一片天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才會想要去燒了你南氏集團總部大廈給你個所謂的‘警告’,沒想到卻恰好遇到了小滿跟她二哥。”
長指轉著指間的茶杯,停頓片刻,他才意有所指的補充了句︰“至少從目前的證據來看,是這樣的。”
至于他保鏢車毀人亡的事情,不需要他多言,他那邊應該已經收到調查報告了。
監控那里清清楚楚的記錄了下來,是他的保鏢強行闖紅燈,才導致跟一輛貨車相撞,責任方在他們。
貨車車主是外地人,工作,家庭,人際關系都很正常,查不到有哪里不對勁。
怎麼看,都像是一起巧合與巧合疊加在一起的意外事件。
當然,也單純的只是‘像’而已……
身邊柔軟的沙發微微下陷,一轉頭,就見南慕白皺著眉頭,一手粗暴的扯開領帶,大力之下,襯衫上面的三顆紐扣被硬生生的扯掉,有一顆崩飛到了茶幾上,發出叮的一聲響。
他仰頭靠在沙發背上,黑眸又深又冷,不閃不避的盯著頭頂上方刺目的水晶吊燈好一會兒,才有些沙啞的問出聲︰“她身上的那些抓痕……”
北梵行眸光微頓,頗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她沒告訴你麼?”
“你以為我現在為什麼要問你?”
“你憑什麼覺得你問了我,我就會告訴你?”
“所以你是覺得被我打一頓之後再告訴我比較好?”
“別忘了你雙腿還沒有康復,之前我們都能勉強打個平手,你確定你現在還打的過我?”
南慕白收回了一直盯著水晶吊燈的視線,漫不經心的將他從頭掃到尾︰“我還是比較滿意從前那個惜字如金的北梵行。”
北梵行冷冷淡淡的瞥他一眼。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才冷聲道︰“抓痕是她自己抓出來的,我趕過去的時候,她雖然還沒被侵犯,但也差不多了,上衣都被扯掉了,三個男人把她壓在牆上……”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他自己說不下去了,還是怕南慕白听不下去了。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都沒有轉頭去看彼此一眼,因此也自然沒有發現對方微微泛紅的眼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