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里抱著手爐,身上還穿著件豹皮大氅的孟大就先不說了。
就說那個在他印象中,永遠穿著單薄的打滿補丁的舊衣服,頭發散亂的看不清面容的春二娘,就讓他有種原來春二娘長成這樣的感覺。
頭上插著兩柄銀簪,耳朵上還戴著對銀珠耳墜,身上一件墨綠色的交襟細棉襖配煙灰色的厚棉襦裙的春二娘,今天的臉上甚至還上了點妝。
她這副模樣,再配上她那怯怯的神情,看著就跟哪家新過門的小媳婦兒似的,哪里像是已經有了孟彤這麼大個女兒的半老徐娘啊?
現在的春二娘哪里還見得到過去的半點兒影子?除了總是低著頭不敢抬眼看人,她整個人看起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孟彤把車廂一角的腳踏拿下來放好,扶著春二娘下了車之後,又轉手去扶孟大。
孟大今年的身子較之去年更加畏冷了,這是他的身體即將油盡燈枯的證明。
若不是他的身體實在經不起一點點折騰了,孟彤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的又是手爐,又是毛皮大氅,還特地準備了一個火籠讓孟鳴幫忙提著給孟大御寒。
孟大一動,豹皮大氅的綢緞里襯的露了出來。
孟鳴站得近,看得也清楚,他眼楮一瞪,又看到孟大大氅里頭穿的棉襖也是嶄新的,那料子雖是棉的,但卻是上好的細棉。
這樣的料子,他也只有兩件,除非出門見客,平時根本就舍不得穿。
再看孟大外頭穿著的這件豹皮大氅,孟彤自己會打獵,弄張豹皮做衣服倒不必覺得有多稀奇。可這氅衣里的內襯竟是綢緞的,這就有些驚悚了。
在陽光下看著似能發光,如絲般順滑的綢緞,在這連細棉布都穿不起的靠山村,是何等了不得的存在?
孟鳴有些僵硬的轉了轉眼珠子,視線在春二娘和孟彤的身上掃過,這才看清,不只是孟大身上棉襖是細棉的,就連春二娘和孟彤身上的也是。
“俺滴個乖乖,這可真成有錢人了啊。”孟鳴瞪著眼,暗暗吞了口唾沫,轉眼再看孟彤時,只覺得心驚膽顫,暗道︰這丫頭是真的要上天啊!
孟彤上車將擱在車內的火籠提了下來,這才和春二娘扶著孟大往祠堂方向走。
走過孟鳴身邊,看到這廝竟然還在發呆,孟彤不由伸腳拐了他一下,“喂,發什麼愣呢?趕緊跟上啊。”
“啊?哦!”孟鳴一下驚醒,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乖乖的跟在三人身後往祠堂走。
祠堂前廣場上的眾人,原本還在指著孟彤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可一見緩步走來的孟大和春二娘,全都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試想在一群穿著灰撲撲的葛布和粗布短褂的人當中,突然走來幾個穿著整齊,打扮光鮮的人,而且這幾個還是之前被人公認的,窮的快連飯都要吃不上了的人。
如此強烈的反差之下,帶給眾人的震憾就可想而知了。
“俺的天哪,那是春二娘嗎?原來她長的這麼好看啊!”
“乖乖,春二娘這麼一打扮,看著可真貴氣,就跟有錢人家的闊太太似的,跟以前那副受氣包的樣子簡直就像換了個人。”
“你們快看孟大,他身上穿的皮襖子可是豹子皮,就這麼一張皮子拿到鎮上賣,至少能值個八十兩,他竟然拿來做了衣服自己穿?”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人家女兒自己會打獵,弄張皮子孝順自己老爹有什麼了不得的?”
人群騷動,遠處的孟大柱和孟七斤自然也看在了緩緩往祠堂走的孟大一家。
兩人不由都張大了嘴,不敢置信的同時,眼楮里迸射出的卻是濃的幾乎化不開的貪婪和佔有欲。
蔣氏看到春二娘那仿佛年輕了十歲的樣子,也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上表。
蹲在地上抽煙的孟九根,不知道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也跟著眾人一樣,伸長著脖子往孟大一家這邊看。
原本以為去年就該凍死的兒子,如今如此光鮮亮麗的站在自己面前,孟九根的臉上除了一復雜之外,還有一種讓人不可捉摸的深沉。
“孟大一家現在可真不得了了,你們看他們一家三口身上穿的,春二娘還了戴手飾呢,可見是真發財了。”
“不發財,能舍得一年拿出一百兩銀子給族里?你們沒听說嗎?孟大那個閨女可是拿了一千兩給族里保管,讓每年給孟九根和陳金枝二十兩養老呢?”
“即是養老銀子,咋不直接給孟九根和陳金枝?讓族里代管是個啥意思?”
“這還不清楚,防著孟大柱和孟七斤給私吞了唄。”
孟大柱和孟七斤一听這話不干了,立即嚷嚷了起來,“哎哎,你們怎麼說話的呢?誰私吞了?你們哪只眼楮看到了?”
眾人深知他們兩兄弟的稟性,又談興正濃,任孟大柱和孟七斤再怎麼嚷嚷自己的清白,也沒有人願意理會這他們,徑自背過身去與人說笑。
“陳金枝那老婆娘做孽啊,這麼好的兒子、孫女都舍得趕出門。”
“嘿,誰能想到孟大一家能有如今這造化呀?想想以前,他們一家可是差點兒就被逼死了呢?”
“陳金枝和孟九根現在只怕悔的腸子都要青了?”
沒有人知道陳金枝和孟九根是不是後悔了,因為他們都陰沉著臉站在那里,根本讓人看不出情緒來。
滿廣場的孟氏族人看著孟大一家,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直說的唾沫橫飛。
原本還相對還算安靜的廣場,一下就變得跟個吵雜的菜市場似的。
這讓孟彤不得不感嘆,八卦這東西果真是老少皆宜,人人都愛,且不分男女,不分時空,古今皆同。
所幸祭祖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祠堂里的鑼聲一響,滿場的喧鬧一下就變得落針可聞。
族長和三位族老從祠堂里走出來,往門口一站,就代表著祭祖儀式要開始了。
祠堂對于古人來說是個非常神聖的地方,孟家的女子一輩子都不能進祠堂,而孟家的媳婦一生也只有在新婚第二日時,能進祠堂磕拜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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