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玲知道冬月在驚訝什麼,冬月從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無法體驗姐弟之情,這一幕,也正好讓她明白,姐姐弟弟之間,不是只有仇恨與不公,還有人間親情。冬月已經年歲不小,她能夠看懂這些。
她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由于得了白小玲的糖,小姑娘對她們也不再那麼陌生,她說道︰“我叫春花,弟弟叫春山。”
她又問道︰“你們的爹娘呢?”
說道爹娘兩個字,小姑娘的眼神有些閃躲,“他們他們下地去了。”
沈琮青今日告訴她,春水村里面多為老人和小孩,許多壯年之人都出去了,這個擁有兩三百人的大村莊,里面的壯年不足二十人。
而她選擇飯後到這里來走走,也不是隨心所欲的走走,而是她來之前就打听好了,哪家家里還剩壯年之人。
而她走訪的第一家,家中不止有壯年之人,而且還有兩名。
現在正值春季,正是播種之時,他們下地勞作很是正常。
剛才沈琮青也將他們這段時間進入春水村以後所做的事情告訴了她,無非就是施粥贈米,然後尋找三皇子以及他的親衛軍,他見春水村的百姓並無疾病,對于患病一事,倒是放下了。
如同沈琮青所說,在春水村發生的事情,很怪。
外界傳言與春水村的現狀完全不一樣,而且春水村也太平得太奇怪了。
白小玲說道︰“可以帶我去見一見你的爹娘嗎?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他們。”
春花還在猶豫,而春山卻奶聲奶氣地說道︰“好,好。”
他看起來差不多三歲左右的樣子,走路都還走不穩,他走了幾步,竟是朝前撲了過去,而春山離冬月最近,冬月猶豫一瞬,然後立即將春山抱住了。
從剛才春花給春山剝糖吃的時候,冬月眼中是有些討厭春山的,但是此時,冬月眼中的討厭已經不見了蹤影,改而換之的是有些擔心。
她說道︰“好生走路。”
她嘴里這樣說著,卻沒有將春山放下來,春山太小,他自己走路的話,還是很容易摔倒。
春山指著一個方向,說道︰“那里那里”
春山指著的是一片山,春花一下子將春山的手按了下去,她指著另外一個地方,然後說道︰“夫人,弟弟還太小了,他分不清方向,爹娘在那邊勞作,我帶夫人過去。”
春花指著和春山完全不一樣的方向,白小玲她們跟在春花後面走著,她突然問道︰“春花,你多少歲了?”
春花嚴重營養不良,而且她蓬頭垢面的,很難從身高和樣貌上看出她多少歲。
“我我今年十三了。”
十三歲的小姑娘,卻長著七八歲孩童的身高,著實讓人覺著可憐。
不過已經十三歲了,那就說明她該懂的事情,已經懂了。
幾人走了一炷香時間,那幾塊田里面的確有兩人在勞作,春花猶豫了一瞬,然後喊到︰“爹,娘。”
男人和女人轉過頭,他們對春花嘿嘿笑著,黝黑的皮膚,白白的牙齒,看起來十分老實樸素。他們所說穿著也破爛,不過身上的衣服卻比較干淨。
男人喊到︰“花,這位夫人是誰?”
“是沈將軍的夫人。”
白小玲也道︰“這位大哥,我閑來無事,于是想來地里看看。”
男人道︰“沈夫人想看那就看!我們都是莊稼漢子,一輩子靠田地吃飯。”
他說完,然後繼續做著手里的農活,他翻地,他的婆娘在後面挖了一個個窩子,然後將種子撒到地里。
這一切,看起來毫無破綻。
春山被冬月抱著,冬月不時給他一顆糖,她倒是沒有認真听白小玲他們在說什麼。
白小玲在劉楚的攙扶下,走近了那塊田,她看著新翻出來的大塊的土,然後又看著窩子里面的種子,說道︰“大哥,不瞞你說,以前我也是種地的。”
男人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露出他的大白牙說道︰“是嗎?剛才我見沈夫人的樣子,還以為沈夫人沒見過這樣勞作,是來看新鮮的。”
“哪里,其實我很喜歡在田地里勞作,很喜歡新翻泥土散發出來的清香味。大哥,你們是一直都在春水村種地嗎?其中可有出去做工?”
男人搖著腦袋,說道︰“不曾外出做工。”
白小玲看著地里大塊的泥巴,又說道︰“大哥的力氣可真大,一鋤頭下去能翻出這麼多土,以前我挖地的時候,都只能挖出一點點,所以我地里的泥巴,總是很小很碎,不像大哥地里的泥巴,這麼大塊。”
男人笑著,“可不是嗎?我小時候就在地里做活,只要讓我吃飽飯,總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時,女人也搭話道︰“是呀!他爹可有力氣了。”
說話之中,黃臉一紅,再羞澀地看了男人一眼。
他們的這個舉動,倒是讓劉楚和冬月兩個大姑娘紅了臉。若他們說的是真話,白小玲也想紅臉來著,可真像並不是這樣。
白小玲繼續說道︰“不光是我,我們村子里所有人都將自己地里的土挖得很碎以後,才掏窩子放種子,這樣種子才更容易發芽長壯。”
若是常年務農的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而且像春水村這樣剛受災的村子,現在連米飯都吃不起,種子是何等珍貴的東西,他們怎麼可能這樣粗狂地做農活,浪費種子呢!
剛才她遠遠看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個男人雖說很賣力地挖地,但是他挖地的動作卻不正規,他這樣過的動作,又費力,又容易給手上打出血泡來。
他們根本就不像是一直在春水村勞作的村民。
還有剛才春花叫他們爹娘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春山見了他們二人,除了一直在吃手里的糖,竟然連爹娘都沒有喊一聲。
若他們真的就是春花春水的爹娘,不該如此的。
男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他說道︰“是是這樣嗎?”
“是。”
“看來夫人竟是比我們還懂如何種地。”
“也不能說多懂,只不過是學習了前人的經驗而已。”
左傾听到白小玲與男人的談話,她本在十米之外暗中保護白小玲,此時她已是走到了白小玲的身邊,手里拿著劍,冷冷地看著男人。
男人全身一顫,說道︰“夫人,你這侍衛好生可怕,你讓她走遠一些。”
白小玲退了兩步,她笑,“大哥,我可不敢讓她走遠一些,她若走遠了,恐怕你得對我不利了。”
男人臉色一變,然後舉起手里的鋤頭朝著白小玲襲去,左傾手中的長劍一舞,男人左右兩手均是被劃開一個長長的口子,女人見此,將手里的籃子朝著白小玲她們扔了過來,里面的種子漫天灑下,一把匕首卻破空朝著白小玲襲去。
一襲黑衣閃過,女人身體飛起,然後重重落地。
他將白小玲護在懷里,沉聲問道︰“可有事?”
她搖頭,“無事。”
他語氣中又是心疼,又是責備,“我若不是提前回來了,還指不定發生什麼事情,你既發現異常,首先應該做的是將這件事情告訴我,而不是獨自解決。”
她低頭道︰“我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
沈琮青的親衛已是將他們團團圍住,男人女人見已經沒有辦法逃了,他們的表情視死如歸,然後嘴角用力,左傾一拳打在男人的臉上,一口血水合著幾顆牙齒飛了出來,而女人,已是躺在地上抽搐,不過一會兒,從她嘴角流出黑血,死了。
這一幕,冬月捂住了春山的眼楮,劉楚捂住了春花的眼楮,沒讓兩個小孩子看見這一幕,但是這個場景,對于這兩個姑娘的內心也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沈琮青皺了皺眉,沒想到又是幽冥,幽冥成員竟然偽裝成春水村的農民,他們這是想要做什麼?
左傾將男人綁了起來,然後走到一旁,將一堆枯草點燃後,又用泥土將火堆蓋滅,一陣白煙冒了出來,飄向空中。
白小玲說道︰“琮青,這事我又擅自做主了,我剛才已經吩咐了他們,若是看見白煙升起,就將春水村的所有壯年全部抓了。”
這個女人已死,男人被抓,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傳播出去,此時不抓,他們該全部跑光了。
沈琮青的眼皮跳了跳,他的小娘子做事這般雷厲風行,真是將他的全部風采都遮下去了。將軍府靠她養著,他的任務靠她推進,他的孩子也靠她懷著,他的娘對她的好勝過他這個親兒子。
這麼好的小娘子,現在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所以沈琮青決定了,以後要對她更好,更珍惜她。
沈琮青不自覺抱著白小玲的手緊了緊,道︰“將這個女人的尸體埋了,將男人押回去,待會兒我和夫人一起審問。”
當然得待會兒審問,他還沒吃飯了,小玲告訴她,給他帶了桃花酒,他可要吃過飯以後再去審問這個男人。
剛才他帶著人出去,也並不是沒有收獲,前段時間,春水村的人在後面的山上種樹,說是要種果樹發家致富,剛開始他並沒有懷疑,直到今日白小玲對他講了那些話以後,他才開始懷疑。
如果之前患病的那些人死亡了,那麼他們的尸體在何處?春水村平常得很,村里也沒有新墳,他們平日里就在種地,除了後面山上的那片新種的果樹,那就真沒有什麼地方是翻過的了。
今日他們隨便找了一棵樹挖下去,挖了一會兒,土里便出現了一股臭味,他也沒讓他們繼續挖,已經知道每一棵樹下面是什麼了。
下山來以後,看見白小玲的作為,他才徹底明白,春水村看起來平常無奇,人也沒有少,原因就是之前患病的人都死了,而頂替死亡的這些人的人是幽冥組織的成員。
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為何死的都是壯年之人?
他們已經走到了房內,冬月將新飯菜熱了一下,然後端到沈琮青的房內,春花春山兩人也被帶入了他們房內。
白小玲是吃過了飯的,不過她也坐在他的旁邊,一個人吃飯多無聊呀!
她對春山春花說道︰“你們也坐下來一起吃飯。”
兩人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沈琮青,害怕得不敢上前。
她心想,他有那麼可怕嗎?
她用手肘踫了踫沈琮青,道︰“叫兩個孩子吃飯。”
他說道︰“過來吃飯。”
這語氣,跟命令人一般。不過他說的話很有效,兩個孩子扭扭捏捏過來了坐著,冬月給他們添了碗筷,沈琮青給他們夾了幾筷子肉,道︰“多吃一些。”
然後自己卻只是吃青菜,白小玲給他倒了桃花酒,他先是將酒杯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股桃花的香味繞上鼻梁,仿佛置身于桃園之中,輕泯一口桃花酒,桃花酒卷入舌頭,如涓涓細流滋潤著他的味蕾。
小酌一口以後,他看著白小玲的眼神更加溫柔了,“小玲,好喝。”
她也笑上眉梢,她做的飯,她釀的酒,只要得到了他的肯定,她就覺得這就是它們的價值所在。
她說道︰“就算好喝,但是你也不能喝太久,小酌怡情,大酌傷身。”
“嗯。”
兩個孩子原本剛才看著沈琮青的臉冷冰冰的,覺得他不好親近,所以害怕他。但是如今他們看見沈琮青的笑,竟是覺得他不是那麼不近人,所以也就不害怕,自己吃起了碗里的飯。
這段日子,雖然有之前的那個富商贈粥,以及後來沈琮青的贈粥,但是他們都覺得沒有吃飽,喝粥總是沒有吃這種一碗一碗的大白飯吃著舒服,而且大白飯還有肉就著,這樣的生活很難得,所以他們大口吃著,春花吃了三碗飯,就連春山也吃了一碗半。
吃過了午飯,春花和春山都打了飽嗝,冬月與劉楚將碗筷收下去,白小玲覺著,或許春山還小,他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今日從春花的反應來看,春花是知道一些的。
她問道︰“春花,你真正的爹娘在何處?”
春花眨巴水靈的大眼楮,她說道︰“他們說,爹娘出去做工去了,他們是代替爹娘照顧我們的,我們要叫他們爹娘,否則我們真正的爹娘就會有危險。”
她又問︰“去了何處做工?”
這時,就連三歲左右的春山都指著一個方向,白小玲看向春山指著的方向,那正是她今日問他們爹娘在何處的時候,春山指的方向,那個方向,是村子後山,那里有一片新種的果樹。
她的心中有一股不好的想法,她說道︰“春山春花,從今日起,我會派人保護你們的安全。”
春花問道︰“夫人,我們的爹娘什麼時候回來?”
白小玲的嘴巴張了張,沒辦法說出話來。
沈琮青道︰“他們做完了他們該做的事情就會回來,你們只需好好過好你們的生活,靜靜等待就行。”
其實沈琮青也知道,他們的父母,以及村里所有被幽冥成員替換的村民,都已經不在了,而且他們生前,應該是得了那種病。
可是為何他們得了那種病,而他們的親人會不知道?難道他們發病期間並不是在春水村?
白小玲看向沈琮青,“我剛才去村子里面轉悠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個村子有狗吠,難道這個村里沒有養狗?”
沈琮青點了點頭,但是隨即他又發現不妥,小玲說,那種病是叫狂犬病,那就是和狗有關的,村子里面並沒有人家養狗,為何村民會得這種病?而且一個村子里面,怎麼會沒有一戶人家養狗?
這時,春花說道︰“原本是有養狗的,但是後來狗被人買走了。”
白小玲看向春花,問道︰“買走了?”
春花點頭,“嗯,就是今日被你們抓起來的那些人買走的,剛開始他們來我們春水村的時候,全部都是穿著黑色的衣服,而且出了高價格買狗,所以我們才同意將狗都賣給了他們,不僅如此,我們听說這附近幾個村子里面的狗,都被買走了。我之前,每到半夜的時候,就會听到後山里傳出狗的慘叫聲和人的慘叫聲。再然後,村子里面的壯年一個個出去做工,我們的爹娘也出去做工去了。”
沈琮青道︰“可是那座後山,我帶人去查找過,里面並無可疑之處。”
“將軍叔叔,我們春水村,關于後山有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我很小的時候听爺爺講過,以前打仗的時候,春水村的男人們不想去參軍,所以他們在春水村的後山的一座山上挖了一條地道用來藏人,不過那條地道具體在哪里,爺爺沒說。”
沈琮青眼眸深邃,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但是既然有這個地方,那麼村子里面剩下來的人里面就有知道這個地方的人。
他站了起來,說道︰“小玲,你們就在這里,我帶人去找那個地道。”
“我想與你一同去。”
“不行。”
“琮青,我知道你擔心我的安慰,但是我覺得待在你身邊就是最安全的。”
沈琮青想了一瞬,他點了點頭,在這個地方,的確將她放在眼底,他更放心,“那好,等過了今日,我就將你和三公主送到茂縣。”
從種種跡象來看,這件事情牽扯太廣,真不能再讓她們留在春水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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