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上東一句西一句的隨便聊著，冷聆風心中有事，也不甚上心，大部分都是方仲在說。
到了天黑的時候，剛好走到城門外。兩人配合著點了個火堆，算是簡單扎了營。與他們一樣的，在附近還有三四伙人。基本上都是小聲的說著話，吃著東西。
冷聆風扎營之後，便呆呆的坐在火堆前，腦子里依舊紛亂不堪。方仲見狀，知道她是心結難解，想了想，開口勸道︰“穆姑娘，你我萍水相逢，進城之後，估計各自有事，也不便再同行。如果你有心事，不妨與我說說，也許說出來，就好了。我不知道姑娘是誰，自然也不會將姑娘的心事說與旁人，姑娘大可放心。”
冷聆風被他說得心中一動，大約是對于陌生人，的確比較容易吐露心事吧，不然為何現代的時候那麼多人都願意交網友？
冷聆風醞釀了下，說道︰“雖然先前死的那幾個人是擄人的海盜，可我總想著，如果他們是被逼無奈的，如果他們是另有隱情的，那我是不是就錯殺了他們？還有，我並不喜歡殺來殺去，難道亂世之中，不殺人，就不能活下去嗎？”
方仲往火堆里添了點隨手撿到的枯枝，說道︰“先前那種情況，如果不是他們死，那死的就是你。你想死嗎？”
“我……當然不想。”冷聆風愣了愣，微頓之後幾乎是快速又道，“可是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那里的人絕對不敢隨便殺人，如果殺人，警察……不，我是說官府會將殺人犯抓走，處以極刑！所以沒人敢輕易殺人，可這里，大家好像對于殺人和被殺，都已經司空見慣了，這種感覺，讓人覺得……很不好……”
方仲︰“你說的那個地方，我雖然沒听說過，但听上去的確很不錯。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假設在你剛說的那個地方，張三殺了李四的一家滿門十口人，李四雖然看到了，但是卻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張三殺的，這種情況，那個地方的官府會如何處理呢？”
冷聆風被問地呆在原地。
方仲看著她，又道︰“而李四恨極了張三，見報官無用，想法子親手殺了張三，最後向朝廷自首。李四村中上百人聯名請願，希望官府能從輕發落，這個時候，那個地方的官府又該如何處理呢？”
是啊，該如何處理呢？她發現，不管是看似十分健全文明的現代，還是看似封建落後的古代，其實情與法之間，永遠是難以平衡的。
方仲見她不說話，輕聲說道︰“其實在伯慮國，殺人犯也是要被處以極刑的，殘暴之徒，當以五馬分尸之刑。可當下這種情況，許多人死于非命，卻找不到凶手。找到了凶手，卻發現那人本是個普通百姓，殺人是為了自保。有時候，身處亂世，的確會因為風太大，導致迷了我們大多數人的眼楮。這種時候，善與惡，情與法，的確很難去判斷。我們身處黑暗，也許難以看見陽光，可方某想問穆姑娘，姑娘所說的那個地方，是否就全是陽光，沒有半分黑暗了呢？”
冷聆風心頭一震，上輩子的某些記憶突然間在她腦海里翻滾起來。上輩子自然也有許多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地方，難道不是跟現在一樣地令人恐慌嗎？黑吃黑的慘烈，金三角的可怕，她難道沒有見識過嗎？
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其實世界是一樣的，只是她所處的位置不一樣了。用老的眼光去看新的位置，自然是會覺得哪里都不對勁的。
以前的她不需要打江山，只需要守江山，接觸不到那些最黑暗的地方，所以想定什麼原則就定什麼原則，來去自由。
可現在，她是要打江山的人，如果還執迷于過去的原則，那她還能打下來她想要的這個地下江山嗎？
她抬起頭，第一次跟方仲直接四目相對，眸子里的迷茫幾乎都褪去了︰“你說得對，身處黑暗，看到的難免都是黑暗，容易迷人眼楮。但沒有黑暗，又怎麼會有光明？”
方仲笑道︰“你說得對，沒有黑暗，又哪里來的光明。方某相信，朝廷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未來的伯慮國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冷聆風心神不再迷茫後，才開始認真地打量起方仲。瞧著二十出頭的模樣，模樣十分俊朗，但這種俊朗不似穆離塵，會讓人覺得淡漠疏離高高在上，也不像五皇子那般，富貴驕矜咄咄逼人。他這種俊朗，有一種脈脈溫情，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一口白牙，讓人覺得十分溫潤明朗。
看他的模樣，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但先前又瞧到他手掌的老繭，以及身上十分樸實的衣著，倒也不像是衣來張手的富貴公子。
他的言辭間，似乎對朝廷政事十分有見解，冷聆風不由問道︰“先前看方公子對朝廷政事十分了解，莫非是朝廷中人？”
問完之後，她頓覺自己有些糊涂，出門在外，誰會把真實身份輕易說出來？
誰知卻見方仲笑道︰“算是吧，看來方某隱藏的不夠好，讓姑娘這般輕易就猜出來了。”
見他如此交疏吐誠，冷聆風十分意外的同時，倒也對他增添了三分好感和欣賞之意。她笑著回道︰“我也就是胡亂一猜。”
突然間，“咕嚕嚕”一陣肚將軍的空響聲清晰的在他們兩人中間響起，冷聆風尷尬地摸了摸肚子，顧左右而言他道︰“這個……今天天氣不錯啊……”
方仲聞言，忍不住失笑，然後起身走遠了些，沒一會兒，就見他跟其他露宿在這兒的人群要到了些干糧，帶回來後夾在火上烤了烤，然後遞給冷聆風道︰“穆姑娘，先前是方某考慮不周了，你先將就著墊墊肚子吧。”
冷聆風見烤饅頭有兩個，便沒客氣，接了一個過來，啃了起來，邊啃邊道︰“恕我直言，方公子你一直是這般照顧他人的嗎？如果誰做你的弟妹，一定幸福爆了。”
方仲笑了笑，過了會兒才道︰“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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