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勇低頭看著石桌,輕輕咳了幾下,才道︰“那個……今天一早,村子里好幾家人家來我那兒說項,說是讓我來勸勸你,既然陳家已經給你賠禮道歉了,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冷聆風目光一凝,語氣冷硬起來︰“孫大叔,您也知道當時那陳家是怎麼對我的,他們不讓我爹入葬,跟是我殺父仇人有什麼區別?我如何能原諒他們?村子里的人找您說的,恐怕也不是來勸我接受陳家的賠禮道歉,而是想要我讓陳家減少出海稅?”
孫大勇老臉一紅,掩飾般的再次輕咳了幾聲,然後道︰“那個……聆風,大家鄰里鄰居的,這件事兒對大家都有好處,其實……其實也沒必要鬧的那麼僵,對不?”
冷聆風“霍”的起身︰“孫大叔,我很歡迎您來我家,但如果是這件事,我沒什麼好說的,我與陳家,絕對不可能冰釋前嫌!這是我的底線!”
這是她曾經答應過冷大山和原主冷聆風的,一定會替他們報仇的,所以,她怎麼可能跟陳家化干戈為玉帛?
孫大勇見他說不動冷聆風,也只得說了句“那你……那你要是想去捉螃蟹,記得來找你孫大娘”後,怏怏地走了。
冷聆風看他走的飛快,一時間頗為無語。
這孫大勇什麼都好,就是這性子,實在是太溫吞了些。村子里誰人找到他頭上,他都不會拒絕。可又從來不想著去解決根本問題,只這樣傳話筒一般的傳來傳去,最後落得一個兩面不討好的局面。
冷聆風輕輕嘆了口氣,對孫大勇也不再責怪,畢竟他性格就是如此,但心地還是好的。
只是——,她仔細回想著從陳望海來賠禮道歉後發生的事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距離陳家來道歉才剛過了一天,連孫大勇都被請了過來說這件事,會不會消息傳的太快了些?而這些去跟孫大勇說項的村民,是不是也太著急了些?
畢竟出海稅增加的事情,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之前陳夫人提出來的時候,也沒見其他村民有多大的反對意見,都是認命的接受了這個事實。怎麼陳望海一回來,村民們就開始奔波著想要減少出海稅了?
冷聆風幾乎斷定,這里頭一定是有人慫恿的!
就跟她以前管小弟的時候,小弟鬧著嫌棄活累錢少,還不都是被其他幫派的人慫恿著,想要讓她的幫派起內訌?
可陳望海跟她打過一次照面後,應該能知道她的態度十分堅決,難道以為靠村民的輿論,就可以讓她低頭?
這里頭,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沒那麼簡單。
可冷聆風暫時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一拍桌子,心道︰管他黑的白的明的暗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大不了魚死網破便是!她這條命反正也是撿來的,怕他個球!
這樣想定,她也不再糾結于陳望海到底有什麼陰謀詭計,躲回屋里睡起了午覺,只等著戌時穆離塵過來,然後把欠他的酒還了,再看看怎麼能讓她順利出海。
到了晚上,穆離塵提前半個時辰便到了冷家。
等待他的不是明月佳人,而是一個已經喝的有了三分醉意的冷聆風。
她看到他來,“嘿嘿”一笑,然後指著腳邊的一缸酒道︰“太香了,沒忍住,我先喝了兩杯,不過這里頭有好幾斤,足夠你喝了,來來來,快把下酒菜端上來。”
穆離塵沒想到冷聆風會這樣饞酒,放下竹籃,將新鹵的豬肉和一些小菜端了出來,然後問道︰“你倒是會享受,喝了多少了?”
“沒多少,也就一斤多”冷聆風看到鹵豬肉,眼楮都放起光來,用手抓了一塊塞進嘴里,臉上有種小動物般的饜足,“唔……要說會享受,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厲害,吃穿用度樣樣講究……”
冷聆風眯著眼,表情幸福的不得了,邊說便看著穆離塵,發現他今日有點不一樣︰“你……是不是做了新衣服?”
以往的穆離塵大多是穿的都是棉麻材質的,今天卻是一身湖藍色錦緞長袍,胸口左衽處還壓著一個玉佩,看起來十分的飄逸出塵。
穆離塵耳尖一紅,拿起精巧的酒杯和舀酒器,替自己和冷聆風各自倒滿,然後淡聲道︰“你看錯了。”
“錯了嗎?我怎麼瞧著……你好像從未穿過這個……這個顏色的衣服?”冷聆風歪著頭,視線黏在了穆離塵身上,心里面忍不住冒出來四個字︰人長得帥就是好啊……真是……百看不厭……
穆離塵被她看的那耳尖一點紅暈爬上了脖子,不由劍眉一挑︰“莫非冷姑娘天天研究穆某穿何衣服?這般關心穆某,會叫人誤會冷姑娘你對穆某……”
冷聆風連忙端起酒杯︰“哎呀,可能天黑沒看清楚,來來來,先喝酒,這酒不錯,不比你昨日帶來的差,你快嘗嘗。”
穆離塵嘴角一勾,眼中帶笑,端起酒杯與冷聆風輕輕一踫,一飲而盡。
冷聆風砸了咂嘴,略帶嫌棄道︰“這酒杯也太小了,看你樣樣講究,喝酒卻不怎麼講究,沒領會到喝酒的精髓。”
“哦?何解?”
冷聆風嗖的跑進自己廚房,然後拿出兩只敞口大碗來,倒滿酒道︰“酒要大口喝,肉要大口吃,這才爽嘛!真是,那小破杯子,得喝到猴年馬月才能喝出點味道?”
穆離塵瞧著自己特地帶來的官窯酒杯,不由失笑︰“冷姑娘說的極有道理,穆某受教了,這杯酒,先干為敬。”
酒過三巡,原本的五斤酒也快見了底。
冷聆風臉上飛滿紅暈,眼神迷離,顯然是七分醉了。穆離塵亦有了三分醉意,看著玉山自倒的冷聆風,心中不由一樂︰這般能喝酒,以後喝酒倒是不愁沒有知己……
他這邊想著,而另一邊的冷聆風掃了眼缸子里的殘酒,然後整個抱起大口喝了下去,任由酒水打濕了她的衣襟也不甚在意,喝光之後,她將酒缸放回地上,然後指著酒缸對著穆離塵道︰“道上的規矩我懂,喝酒不談事,談事不喝酒,現在酒喝好了,咱們是不是可以談事兒了?”
“哦?冷姑娘想談什麼事?”
“事?”冷聆風雖然已經七分醉意,頭昏眼花,腳步虛浮,整個世界都似乎在旋轉,卻自覺尚還清醒著,腦子里的要緊事,沒有忘記,只是五感四肢已經不听她的使喚,因此說起話來,顛三倒四,“對!要緊事!你等著!”
她跑著s曲線進了屋子里,然後拿出了寫滿調味料的紙,塞到穆離塵的懷里道︰“這個!秘方!你……你不是廚子嗎?你幫我瞧瞧,這些東西都有沒有,老娘要賺錢!”
穆離塵伸手攬住她的腰,然後將已經站不住的她攔腰抱起,低頭輕聲道︰“好。”
冷聆風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都快隨著天上的月亮飛起,“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謝謝穆先生!嘻嘻……賺大錢啊賺大錢……等老娘賺大錢了……先給自己雇十個八個的廚子,再雇十個八個武功高強的保鏢,再雇十個八個網紅臉的丫鬟!對!賺大錢!……差點忘了……我要出海!出海!穆離塵你個說話說一半的!”
穆離塵心知冷聆風已經喝醉,怕她晚上找不到睡覺的地兒,便抱著她往屋里走,邊走邊自言自語道︰“心情好的時候就叫穆某穆先生,沒耐心的時候就對穆某直呼其名……”
“喂!穆離塵!當著我的面就說我壞話……虧你還是讀書人呢!那個啥……我要說啥來著?對!你到底說不說?!有什麼辦法?快點的!你把老娘酒都喝光了,你還不說!你這樣做,會被道上的兄弟看不起的!你知道不!”
“哦?什麼道?哪條道?”
“臥槽!你連大名鼎鼎的本姑娘都不認識?兄弟,你前途堪憂啊!”
穆離塵將她穩穩放到床上,然後拉過被子,替她蓋好。
冷聆風先前還殘留的一些清醒,在佔到枕頭的那一刻,系數渙散,她迷蒙著眼楮,下意識的還在重復著潛意識里的話︰“你快說……快說……”
穆離塵看著她幾乎已經醉倒,眸子里突然一片柔情︰“穆某生性冷漠,甚少助人,若你要我幫忙,除非變成……我的人,冷姑娘以為如何?”
冷聆風努力睜著眼楮,茫然的反問︰“難道我不是嗎?咱兩不是早就一條船上的了嗎?”
穆離塵笑的狡猾︰“既然姑娘承認已是我的人,那姑娘的事便是穆某的事,以後必不叫姑娘再有任何煩惱。”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鬼啊?我怎麼一句都听不……听不懂?”
穆離塵目的達成,心滿意足道︰“你不用懂,你只要記得,一諾千金便好。”
“那……那是……我們道上混的,忠、信、義三字必須牢記在心里!”
“好。”穆離塵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那麼……晚安,未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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