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人多好辦事,在孫大勇的操持下,一行人抬棺材的抬棺材,撒紙錢的撒紙錢,唱哀歌的唱哀歌,一群十來個人,慢慢往海邊走去。
冷聆風雙手托著冷大山的牌位,跟在孫大勇的邊上。
在哀樂聲中,由不得她再有任何玩笑的心思,她只覺得整個人被一種肅穆、悲傷的情緒籠罩著。
耳邊傳來一陣陣海浪聲,連一貫活躍凶猛的海鳥也似乎知道今日有人要往生,安靜的貼在水面,沒再發出擾人的鳴叫。
冷聆風知道,伯慮國是由群島構成的國家,捕魚業發達,畜牧業貧瘠。
這個國家信奉海神,認為他們都是海神的子民。人死之後,自然也要回到海神的懷抱。
因此,所有人死後,都會進行海葬。
而進行海葬的地方,叫做往生門。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往生門的邊緣。
可是,原本應該無人的往生門邊,卻有七八個小廝堵在那邊,他們的衣服上,繡著一個“陳”字,分明是陳家的人。
為首的宋嬤嬤帶著一種小人得志的得意神情,單手叉腰,沖著冷聆風毫不客氣道︰“誰讓你們來這里的?出海稅交了沒有?沒交就快滾開!不知道不交出海稅,連個蚊子都休想出海嗎?!”
在伯慮國,由于海域太多,並且經常會有海嘯等災難,朝廷極難管理,加上一些世家跟朝中大臣勾結,便導致了所有的海域由朝廷承包給世家,由世家進行經營管理的局面。
作為條件,管理海域的世家每年向朝廷上繳一大筆錢財。而世家則通過剝削漁民捕魚、壟斷食鹽以及定期收繳出海稅,來進行盈利。
那些被世家安排著在各個漁村收繳出海稅的人,只要能鎮得住當地漁民,便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來規定出海稅的金額。朝廷對此,只要不出人命,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大的權力下,這些人便被漁民們稱之為監海官。
不是官員,勝似官員。
而陳家,便是黃陂里的監海官。
孫大勇聞言,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宋娘子,這麼多年來,往生門可從來沒有過什麼出海稅的說法啊”
這往生門是送死人的,但凡是活人,都有忌諱,因此沒有人會偷摸從往生門出海去捕魚,也沒有哪個監海官願意收死人的錢。
因此,所有人都極是詫異,不明白陳家的人為何今日要來收往生門的錢。
只有冷聆風心里明白,宋嬤嬤這是要報昨天的“一脫”之仇。
果不其然,就听宋嬤嬤道︰“我勸你們啊,閑事莫管!反正冷大山想要入葬,就得先把銀子給交了!不然,就等著爛在家里頭!”
孫大勇一听,再不敢言語半句。
其他來幫忙下葬的鄰里,也都漲紅著臉,敢怒不敢言。
以前冷大山在的時候,他們黃陂里的村民,是十里八鄉出海稅交的最少的。冷大山一死,出海稅立刻提了四成,從原來的5兩銀子每人每次,變成了7兩銀子。
當時孫大勇和漁民們去陳家吵過鬧過,最後惹怒了陳家,直接漲成了10兩銀子每人每次。
黃陂里的陳家早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如今頗受陳家主支的青睞,陳家主支賜了二三十個人高馬大的看家護衛給黃陂里陳家,據說以前都是做山賊馬賊的,如今是陳氏鹽幫的人,各個都以一敵二,凶悍的不得了。
更別提陳家主支,手下的陳氏鹽幫有著數百幫眾。連欽差大臣見了都要給兩分面子,他們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漁民,又如何干的過他們人多勢眾?
因此,生怕出海稅再被增加的眾人,只能默不作聲。
宋嬤嬤見孫大勇不再說話,笑的越發得意︰“冷小姐,怎麼?這10兩銀子你是交啊,還是不交啊?可別賴在這兒耽誤大家伙兒的時間!”
冷聆風哪里有銀子?原主當初為了救冷大山,求陳夫人去縣城里買續命人參,甚至把自己所有的首飾都交給了陳思齊,如今別說銀子,怕是連銅板都沒有半個!
這宋嬤嬤擺明了就是知道她沒錢,這才故意刁難的!
張家嬸子的兒子張明軒捏著拳頭,忍不住耿直了脖子,嗆聲道︰“不就是十兩銀子嗎?我來出!”
張家嬸子驚恐萬分的拼命拉著自己兒子,難道他們這些做叔嬸的,不願意替冷聆風湊這10兩銀子嗎?
不是不願意湊,而是因此得罪了陳家,回頭出海稅再漲上去,大家這日子就沒法過了啊!
“喲!張家小子,看來你們家挺有錢啊!那行啊,以後你們家的出海稅,比別人家的多一倍好了!”宋嬤嬤見有人替冷聆風出頭,當即就橫眉冷對刁難道。
張家嬸子狠狠掐了張明軒一把,性格耿直的張明軒還想再理論,但見到自家父母一臉慘白的神色,終于頭腦一涼,不敢再說什麼。
他自己攢的十兩銀子可以幫冷聆風,可他不能害的家里以後要多付一倍的出海稅!
少年的拳頭,捏的更緊了,低下頭不敢去看冷聆風,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冷聆風對身後叔嬸們的做法十分理解,每個時代都是一樣的,弱肉強食。
身為弱肉的他們,沒有反抗的權利。想要有話語權?那麼,除非有一天你變得足夠強大。
若是以前的冷聆風,恐怕這個時候,也如一坨弱肉一般,任人宰割,無可奈何。
可現在的她……
冷聆風淡淡一笑,雙手背在身後,挑眉看著宋嬤嬤︰“這是我跟陳家的事,與別人無關。宋嬤嬤還是不要牽連別人為好。銀子我的確沒有,你說,怎麼樣才能讓我爹順利下葬?”
宋嬤嬤眉眼間滿是報復的快感,她趾高氣昂的看著聆風,冷哼一聲道︰“我家夫人說了,我們陳家,也不是沒有善心的人家。念你孤女一個,著實可憐,若是爽爽利利的把我家少爺的婚書還回來,便不收你這出海稅了!另外,你還要給我下跪道歉!”
古時候的訂婚可不像現代交換個戒指就完事了,古時候的訂婚是需要簽婚書去縣衙備案的,是具有法律效應的。只要冷聆風一日不將婚書交出來,那麼陳思齊就一日不能娶別人。
陳家想要這婚書,冷聆風理解,但是——
“下跪道歉?這又是為何?”
宋嬤嬤恨意頓現,想著自己豁了的兩個門牙和昨日的屈辱,不由壓低了聲音對著冷聆風道︰“你個小賤人!別給老婦我裝糊涂!今日你要是不讓老婦我舒服了,你瞧瞧老婦我會不會讓你爹舒服!”
冷聆風卻不管她威脅,反而故作恍然大悟的大聲道︰“噢宋嬤嬤你是說昨天我不小心把你裙子扒了,你那光條條赤果果的身子被你們陳家兩個小廝看光的事情是?”
“你——”宋嬤嬤哪里能想到以前極是淑女的冷聆風竟然敢將這件事這麼赤果的說出來!
她怎麼能?又怎麼敢將“裙子扒了”“光條條赤果果”這麼低俗露骨的話放在嘴上說出來?!
她……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嗎?!
真是……真是不要臉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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