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幾天,大家便開始到夷州城去置辦年貨。
而安家這邊,黃師傅將打好的衣櫃等物什,親自用馬車送了過來,並幫忙送到房間里擺放好。
新房子里,有好幾個房間,安一個堂屋,一個吃飯的地方,還有一個小廚房。一樓的一個大房間,給梁氏住。
她和安七墨共有的房間,是在木樓梯上,安志柏也是如此。
新房子還比較寬闊,里邊幾乎什麼都沒有,需要買東西過來填充。
將衣櫃、沙發等放進房子里之後,還是如此。
李雲月一拍腦袋,“還有床啊,我們還沒定做床呢!”
“這事兒我已經給黃師傅說了,過幾日就送來。”安七墨道。
“好!”李雲月將家里家外都逛了一遍,雖然不如現代的鋼筋混泥土,但她還是很滿意的。
不過,以梁氏的說法來看,得擇個良辰吉日,才能住進來。
家具和土牆什麼的,都沒有油漆等含有甲醛之類的東西,這房子其實說起來,基本上都是建築好了之後,便可以立即入住了的。
但現在還得等著,希望梁氏讓人找的好日子,不會是在過年之後。
至于書院的建築,則因為氣溫驟降,暫時停工了,哪怕有再多人幫忙,這個季節也沒有其他辦法。
只能等天氣稍微暖了,才能繼續蓋房子。
李雲月慶幸,現在孩子們都在放假,也暫時不需要新房子。
只是來年,必須要建出來了,因為她先前已經說過,三個月一次入學考試,到時候學生數量肯定會增加。
新家與舊家之間,有百來步路,送走黃師傅家的人之後,李雲月便鎖了新房子的門,與安七墨一起回家去。
“咱們什麼時候去夷州城,置辦年貨啊?”李雲月抱著他的胳膊問道。
“這兩天便可以去。”
李雲月忽地拉住他,停下腳步。
“怎麼?”安七墨垂眸看她。
“咱們到時候要不要去縣太爺家走一趟?”
“……試試也無妨。”
“那就這麼說定了。”
“嗯。”
確定日期,他們回家之後,便開始準備了,連梁氏都催促他們,趕緊到城里置辦年貨,還叮囑他們,務必要買些什麼回來。
李雲月將這些都羅列在一張紙上,年貨要購買的東西太多,記在紙上比較保險,免得到時候漏掉一兩樣。
去一趟城里不容易啊,何況又是冬天。
兩日時間飛速過去,安七墨與李雲月安排好家中事宜之後,早起便出發去夷州城,不成想,竟在村口與邢嫂遇上了,且邢嫂也是要去城內置辦年貨的。
彼此便相約一起走。
天氣已經放晴幾天,道路上已經沒有積雪,只有少部分地方有白霜,道路倒是干爽,行路並不困難。
在路上的時候,李雲月告知邢嫂,等會兒他們會去找縣太爺,說修路之事,問邢嫂可願意一同前去。
邢嫂道︰“這事兒你們算是在為我奔走,若我也能親自前往,便是最好不過的。”
“不耽誤你置辦年貨的時間嗎?”李雲月問道。
“無妨,年貨之事倒是沒有修路來得重要呢,且這是件十分難得的事兒,我分得清輕重的。”
晌午時分,三人到達夷州城,氣溫稍稍有所拔高,三人進城之後,便徑直往縣衙而去。
豈料去的時候,縣太爺正在辦案,案子不大,就是甲家丟了一只母雞,然後說是乙偷走了,兩個人鬧得不可開交。
奇怪的是,圍觀的百姓還不小,听著甲乙兩人的辯駁,有時候還笑出聲來。
“你要是再誣賴我吃了你家母雞,我現在就切腹證明給你看!我根本沒偷!”乙如此說道。
縣太爺立即讓人將他扣住,“別讓他切腹了!”
這年頭但凡有犯人說切腹自證清白,犯人是真的會切腹的,只有極少數人會嚇唬別人。
因為大家都將名聲看得比天大,受不得冤屈。
案子進展到這里,圍觀的百姓們,這才嚴肅起來,這個案子對他們來說,或許是小事,但是對于當事人來說,或許就是大事。
“大人,您就讓他切腹吧,草民敢說,他根本不敢切腹!他不過是嚇唬嚇唬您罷了!”甲如此說道。
縣太爺沉默著,沒有說話。
李雲月將大家的反應都看在眼里,心頭想著,自己這次過來,是有事請求縣太爺的,如果自己能幫他斷案,接下來的事兒,會不會更加好談?
思及此,李雲月道︰“大人,民女有一個辦法,可以斷定這兩個人,究竟是誰在撒謊!”
清脆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她身上。
縣太爺楊成峰眉梢挑了下,剛剛說話的這個女子,他印象很深刻,是先前縱火案的嫌疑人李雲月!
“你有何辦法?”楊成峰說著,示意手下的人,將她帶進來,“你可知道,若你說不出好辦法,是要受刑的?”
“民女知道,所以民女不敢撒謊。”
“好,那你說說你的辦法。”
“我這里有一面鏡子,只要讓這兩個人分別觸踫一下,等會兒讓他們照鏡子時,就能得知真相。撒謊的人,鏡子就會照出飄落的雪花。沒撒謊的人,看到的只有他自己。”李雲月說著,還真的拿出了一面銅鏡。
楊成峰嘴角微抽,他可不相信世間還有這等鏡子,那不是危言聳听嗎?
身為李雲月夫君的安七墨,也是滿臉黑線,他真的不太明白,李雲月上去胡謅一通是為什麼。
但他相信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也就沒出聲。
反倒是邢嫂輕聲道︰“世間還有這等寶物?”
其他圍觀的人,也跟著議論起來,有人好奇這面鏡子是不是真的有這種能力,也有人不相信李雲月說的是真的。
楊成峰略作沉思,道︰“鏡子能夠照出事實?這等事我以前也听說過,只是未曾見過,今日要開開眼界了,你且說鏡子該怎麼做?”
“還請大人先行提供一塊黑布吧,它很害羞,兩位大哥等會兒要觸踫它,它不好意思,所以兩位大哥觸摸它的時候,得用黑布遮擋著。另外再給我一點面粉,鏡子辦事的時候,得吃點東西。”
楊成峰立即讓人拿出一塊黑布以及面粉來,李雲月將面粉灑在鏡子上,她拿著鏡子手柄,手拿著鏡子放在黑布下邊。
“這位大哥,你先來觸踫鏡子,記住,用你整個手心觸踫鏡面。”李雲月先讓被告乙觸踫鏡子,乙照辦了。
每個人都伸長脖子,看向李雲月的右手,她右手拿著鏡子,手和鏡子在黑布之下。
目前只有被告人乙才能觸摸這面鏡子。
當他將手從鏡子上拿回來的時候,大家更新屏住了呼吸。
李雲月道︰“你的手先這樣放著,別踫到別處,等會兒不靈驗了。”
乙點點頭,邊上還有官兵看著,他不敢造次。
李雲月又悄悄往鏡面上灑了面粉,這才對甲說道︰“這位大哥,到你了,將手伸到黑布下邊,手掌張開,放在鏡面上。你和鏡子有了接觸,鏡子就能從你臉上照出真實情況。”
甲將自己的袖子捋起來,露出手臂,“我這就摸上去了啊?”
“好,你摸上去吧。”李雲月點頭。
他又問︰“這個真的能夠得出真實答案嗎?”
“當然,我一介草民,可不敢在大人面前撒謊。”
“那這面鏡子,一定要告訴大家真相啊!”甲抿了抿唇,將手伸進了黑布下邊。
“摸到了嗎?”李雲月問道。
“摸、摸到了。可以把手拿出來了吧?”
“只要你摸到鏡子,那就可以拿出來了。”
甲立即就將手拿出來了,準備將手蹭到身上的衣服,李雲月連忙伸手捉住他的手臂。
她道︰“手暫時不能踫到別的地方,這位大哥,你得先將手伸出來。”
立即有官兵上前,一個人扣住他的身體,一個人抬著他的右手,防止他的右手觸踫到別的地方。
李雲月將那面鏡子從黑布下拿出來,黑布也隨之被撤走了。
她看向鏡面上被觸摸過後的痕跡,再看看甲乙兩人的反應,對這件事差不多已經了然于胸了。
“大人,還請您過來看結果。”
眾人驚呆了,結果這就出來了?甲乙兩人臉上表情各異。在外圍觀的安七墨,現下已經基本上猜到李雲月的原委了。
楊成峰立即從位子上走下來,他身側跟著師爺。
“大人來看看這兩人的手,我剛剛說了,只有他們的手真實地觸踫到了鏡子,鏡子就會反映真實的情況,但是現在看來,只有左邊這位大哥真的觸踫鏡子了。右邊這位大哥,並沒有踫。”
右邊之人便是甲!
“只有心懷鬼胎的人,才怕鏡子照出真實情況,所以右邊這位大哥,是不敢觸踫鏡子,他誣陷了別人,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家的雞去哪兒了,而不是被旁邊這位大哥偷走了。”
李雲月說得斬釘截鐵。
師爺上前,將兩個人的手心翻過來,給楊成峰看,楊成峰看著這兩人的手心,也是一目了然。
他手中折扇打在此兩人的手上,“這只手有面粉,顯然是摸了鏡子的。這只手沒有面粉,可見是沒有摸面粉的。”
他折扇一收,喝道︰“趙小剛,為何要污蔑他人偷了你家雞?”
被喚作趙小剛的男子身軀一顫,雙腿一軟,直接就跪到地上了!
“草民沒有,草民冤枉啊!”他身子匍匐在地,大聲喊著。
“沒有?冤枉?”楊成峰踹了他的屁股一腳,“既然是冤枉你,你剛剛為何不敢摸鏡子?你不就是怕鏡子照出真相嗎?”
楊成峰又踹了他一腳,厲喝︰“在本官面前,竟然還敢撒謊!打!給我重重地打!”
趙小剛一听要重打,頓時慫了。
“我招、我招,我都招了!大人手下留情啊,不要打,不要打!”
“好,你說!慢慢地說,一個細節也別漏掉!否則的話……”楊成峰扯了下袍子,在他面前蹲下來,話語也隨之戛然而止。
但對趙小剛來說,卻更具殺傷力!
“草民……草民的娘病了,大夫說要給她補身體,這寒冬臘月的,若是沒個好東西給她補身體,她身體只會越來越弱……”
“所以,所以草民就將家里唯一的母雞給殺了,給娘補身體。但是、但是這都要過年了,草民家中沒啥好東西可過年了。這唯一的母雞也沒了,草民沒法向娘交代,這才……這才想出了這個法子的……”
說完之後,趙小剛徹底將額頭貼在了地面上。
楊成峰嘆了口氣,道︰“倒是個孝子啊你,但你想過你誣陷別人的時候,別人能夠承擔你的誣陷沒有?一只母雞,說沒幾個錢,那也的確是真的,但若說拿來給母親治病,那倒也是相當值錢!”
“大人,草民知道錯了,您饒了草民這次吧,草民實在是迫不得已啊,草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要求饒啊?那你得問問看被你誣陷的人,是否原諒你了。你也問問在場的各位,是否覺得你該被原諒。”
楊成峰站了起來,趙小剛慢慢抬起頭,弱弱地看向被誣陷者。
那人立即道︰“剛剛你讓我切腹自證清白的時候,可絲毫沒考慮過我的感受,雖然你為救母親,日子難過,但這不是你讓我背上無妄之災的理由,所以我的選擇是不原諒你!大人,草民請求,給他二十大板,這樣他以後才不會枉顧他人的生命與聲譽!”
楊成峰嘴里輕輕念著︰“二十大板……”
他目光掃向旁人,問道︰“大家伙覺得呢?二十大板夠不夠?”
有人道︰“他也挺無奈的,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他回去還得照顧他娘呢。”
“是啊,就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絕大多數人的言辭,都是要求這事兒算了。
這是人們的通病,慣常同情弱者,只怪被誣陷的事兒,沒真的落到他們頭上,不然的話,誰還能站著說話不腰疼?
楊成峰似乎很難辦的樣子,看向李雲月,“你覺得呢?這個案子是你破的,你覺得該如何懲罰趙小剛?”
“對于刑罰,民女並不了解,還是由大人您定奪吧。只是民女想的是,受害者選擇不原諒,並不犯錯,相反,這是他的權利。”
“各位可以設身處地地想一下,如果被誣陷的人是自己、差點就切腹自證清白的人是自己,那麼關于這件事,大家心中可能就會有另外一種答案。”
“不是弱者就是有理的。原本處在弱勢的人,可不是趙小剛啊。”
李雲月一句話提醒眾人,不要因為趙小剛的母親病重,就全部傾向于趙小剛。
剛才可是趙小剛讓另外一個人,遭到生命威脅的。
趙小剛的母親病重,確實值得同情,但不能因為他值得同情,就獲得正義的支持啊。
不然以後無數人說︰我兒女沒飯吃了,我實在太心疼他們,所以我去搶劫或者偷盜了。
雖然情有可原,但這不是正義啊!
民眾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楊成峰道︰“那就打二十大板吧,以示懲戒,不管是出于任何理由,都不得誣陷旁人!”
“大人、大人……”趙小剛嚎叫兩聲,見楊成峰沒有改變主意,便止住了嚎叫聲,任由官兵拉下去,當場杖責!
這個案子就這樣解決了,圍觀的百姓們紛紛散去,李雲月、安七墨和邢嫂,仍舊站在原地等著。
直到趙小剛的刑罰結束,被押送著離開縣衙,楊成峰要往內堂走去,李雲月才道︰“大人請留步!”
楊成峰故作這才發現他們的樣子。
師爺更是聰明得很,上前一步,攔住李雲月他們的腳步。
“大人,剛剛民女給您破了一個案子,大人什麼都不說就要走嗎?”
“你好大的膽子!大人可是你能質問的?!”師爺大聲喝道。
“民女不敢。但是民女堅信,以大人的為人,必定會給民女一個說話的機會的!”
師爺還要怒喝,楊成峰轉過身來看向她。
“你這女子,倒是彪悍。說吧,你要跟本官說什麼。”
“這件事說起來,需要點時間,民女斗膽問一句,大人可否介意,借一步說話?”
“本官的時間很緊迫,如果你們不是要辦案,本官沒有時間。”楊成峰拒絕。
靠啊!李雲月不淡定了,她幫著這麼快速地破了一個案子,這位大人竟半點機會都不給她!
“既然如此,民女便在此處說了罷,還請大人多留片刻,民女不敢耽誤太久的!”
說完見楊成峰沒走,李雲月便將修路的事兒,簡單地說了出來。
“這里還有民女寫下的策劃書,請大人過目!若是民女有哪里說得不清楚明白的,大人看了這份策劃書,就能夠一目了然了。”
楊成峰看著她遞來的策劃書,“哈哈”大笑起來。
“本官這是听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從夷州城去石河村那邊,既沒有任何可盈利的東西,怎會花費錢財去鋪路?只怕也沒哪個商人,願意出資吧?”
李雲月暗暗嘆了口氣,這件事竟被楊成峰說成是笑話,她不免有些失望。
“大人,民女知道您公務繁忙,也覺得民女提出的點子太過離譜。今日民女來,並非讓大人您開口要求某個商家去投資這條路,關于找商家的事兒,民女可以自己去找。民女來找大人您,是希望您允許在這條路上設置收費關卡。如何收費、怎樣獲利,在這份策劃書里邊有寫,請大人過目!”
李雲月再度將策劃書呈上去,身軀微微彎曲向前。
“本官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子,但本官是不會答應你的,這事兒行不通,你們趁早死了心吧!”
“敢問大人,您要怎樣才能答應?路修好了,便是對大家都有利的事兒,為何您不肯答應?民女不解!”
李雲月的語氣,變得有些強硬起來。
楊成峰認認真真地看著她,“你看你看,你又在質問本官了,本官是你能質問的?你一口一個民女,但你心里可真的知道你自己的身份?”
“抱歉,民女一時情急,沒控制住自己,請大人原諒。”李雲月的語氣立即弱下去。
“你們先去找商家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出資修路吧,若是真有人願意,你們再來找本官,到時候本官再考慮考慮。”楊成峰道。
李雲月暗道,這人是在踢皮球嗎?真的是太過分了!又不是讓他出錢,他怎麼就那麼難搞定呢?
她表示真的很難理解楊成峰的心理!
“大人,若是民女能夠找到人投資,您點頭的可能性有多少呢?”李雲月追問道。
她不願意做沒把握的事兒,如果楊成峰不點頭,她就算是讓整個夷州城的所有商家,都投資這條路,只怕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楊成峰又多看了李雲月一眼,這可真是個難纏的女人啊!
他眉梢一挑,“本官尚且不知,或許會點頭,也或許不會點頭。”
這是告訴她,他點頭的幾率是百分之五十?李雲月心想,就楊成峰現在這個態度,她繼續糾纏下去,只怕也沒什麼用了。
“大人,這份策劃書,還請您認真過目一下,若是他日當真要開始鋪路了,您也能對此事有更清晰的了解。”
“不,你還是先去找商人,再來跟本官談此事吧,在商人點頭說要出錢修路之前,本官是不會看這個什麼策劃書的。”
李雲月詫異無比,楊成峰是個清官,也希望百姓們的生活能夠變好,既然如此,他為何要拒絕自己的提議呢?
直接問原因,他肯定也不會說的,只好在後邊暗暗探查此事了。
這般想著,李雲月道︰“好的,大人,多謝您的成全。但這份策劃書還是留在您這里吧,您什麼時候想看就什麼時候看,若真的不想看,便扔進火里燒了。”
李雲月將策劃書塞進師爺的手里,行了禮之後就毅然決然地退出了衙門。
安七墨和邢嫂亦是如此。
楊成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眸光晦暗不明,他目光從師爺手上掃過,便快步進了內堂,沒有拿走那份策劃書。
師爺自然是將其放好,等著楊成峰再度想起這茬來。
卻說李雲月他們走到衙門外,邢嫂仍舊不可置信地問︰“雲月,我們就這樣走了?”
李雲月點頭,“嗯,以縣太爺今天的反應,今天他肯定不會點頭答應的。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兒。七墨,要不回頭你去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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