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著,在一張八仙方桌前坐了下來。
秦深問伙計要了一碗雲吞面,一疊芸豆糕,問小南要吃什麼,他搖了搖頭,讓伙計拿長嘴的銅壺另續了杯茶水,只說自己還不餓。
順著他的目光,秦深向青雲榜上看去——
第一名穩穩當當,寫的是庚子的大名,江州、江岳言。
而第二名才是徐南。
秦深端起茶盅呷了口茶,抿著淡撇撇的茶水,輕嘆聲︰
“茶葉太敷衍,再用心的招攬客人,時日久了,也是無用的。”
“……”
小南沉默著,並沒有說什麼話,卻心思透徹,大概知道秦深尋他是為何。
面前的茶水已淡的品不出味兒來了,他卻不是很在乎,只因自己來這個茶館,不是為了吃茶,也不是為了听書,而是為了青雲榜來的。
這里那麼多考生學子,大家攀談結交,見他是榜上之人,定然多巴結奉承之語。
時日久了,他已然成為這里的主心骨,是眾學子請教、結交的對象。
他從這些人身上得到了被關注的虛榮心,那是他從前都沒有享受過的。
在家里,他不是長子,也不是幼子,爹媽並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為了銀錢還要把他送進宮里當太監。
好在他命數不甘,不僅沒有去給人當使奴才使喚,還有幸和庚子一起開蒙讀書,考取功名。
可一開始,他只是伴讀而已,老師偏愛也有重心,若非他記憶力超群,恐怕根本連秀才也考不上。好不容易擺脫了庚子,獨佔青雲榜首名,他想著庚子在蘭州府考,他在京城考,競爭不到一起去,等兩個人都中了舉人,再會試比個高下就是了。
可沒想到,庚子以小三元的名頭回歸京城,一下子就佔據了青雲榜的榜首位置,讓他奪魁的呼聲一落千丈,他心里怎麼能不焦慮?怎麼能不想別的法子,來維護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尊重和關注?
所以,他才拿著那件東西,去衛槐君的書房希望與他談個交易。
可他初出茅廬,根本不知道自己與虎謀皮,三言兩語就潰不成軍,只能落荒而逃。
他心中明白,秦深定是為了那件事來尋他的,畢竟當時被她撞見了。
可自己真的甘心,也死心了麼?看著青雲榜上自己屈居第二的名字,他掙扎又猶豫。他手中的籌碼很重,所以才有信心談交易,只是被衛槐君輕易的拒絕了。
這也讓他深感懷疑——自己手中的籌碼,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
兩人沉默相對,各自飲茶,良久後他才開口道︰
“我知道是自己做錯了,再不敢有旁門左道的念頭。”
秦深眼皮一跳,不知該如何接這茬話兒,唯有先順著往下說︰
“這件事他未與我說,也算是替你周全了顏面,你放心,我也會爛在肚子里,不會告訴蓉娘和北行,只是你自己要清頭,堂堂正正應試,半點不要動歪腦筋。”
小南目光隱動,恩了一聲。
秦深措辭後,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你既應了,我倒要問問你,當時你拿了什麼東西過去找衛槐君?你又憑什麼覺得,他會同意幫你?”
小南眸光一緊,心道︰果然要問。
他打算說七分,隱三分,並不是懼了她,而是他想確認自己手中籌碼的真實性。
只有清楚了這點,日後才能在和衛槐君交鋒之中,立于不敗之地。
想清楚這點以後,他才淡淡開口︰
“這件事,要從我跟著古董商時開始說起——”
他並沒有完全說實話,但也七七八八說了一些,到底能讓秦深听了個大概。
秦深心中很詫異︰原來紅刺花,竟是這個用處!
那古董商只是個名號,他真實的身份,是倒賣出土古玩珍器的土夫子。他不知從哪個墓地里淘出一本古籍來,上面記載了一種花和一種蟲蛭,兩者合一後能煉出一種藥物。而只有這種藥物,可以確保活人進入到一處神秘的古墓中去。
他當時覺得有意思,就偷偷藏起了那一頁古籍,一直貼身放著,再後來古董商獲罪入獄,牽連他一起蹲了大牢。
秦深听罷小南的話,一下子就想到了情蛭和紅刺花。
心中也放不下廖梳杏,她忙開口問道︰
“你當時進了大獄,救你出來的人,可是一個妙齡女子?”
小南有些驚訝,點頭道︰
“是,是一個因偷盜房契倒賣而入獄的女子,只是她得罪了上頭的人,所以官府要偷偷將她處決,可後來不知怎得,她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決定越獄出逃。我那時央求她帶我一起逃,她索要錢物,我摸遍了身上,只有那一張偷偷撕下來的古籍書頁。”
“她知道這紅刺花?”
秦深問出口就罵自己傻!
原來那情蛭不單單是廖梳杏找來控制衛槐君的,而是靄凌風有意養著,也是為了那個古墓!
衛槐君顯然也知道,在小南去找他之前,他就已經認得這紅刺花了。
否則他當時在秘境中不會是那個反應,也不會強勢拿走了她的玉墜,不允許她再進入秘境空間。
“那個古墓中,到底埋了什麼?他們趨之若鶩,為了尋找什麼?”
小南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真相藏了下來,只是淡淡道︰
“或許,是長生不老藥,又或者,是可以讓人死而復生的藥。”
模稜兩可,這樣子的天玄神話,叫秦深如何相信?
只是廖梳杏和靄凌風兩魂一體,已是荒誕懸疑的事了,或者真的有令人起死回生的東西,所以靄凌風才養起了情蛭苦苦追尋?
秦深一腦子疑問。
半信半疑之間,還來不及問詳細,只听伙計 上了二樓,附耳過來道︰
“夫人,會館譴人來報信,說是北行大爺在瑞豐叫人欺負了!”
秦深杏眸圓睜,立刻看向了伙計。
小南在邊上,顯然也听到了這話兒,當即撩著葛紗直裰,率先下樓,大步離開了茶館,準備去瑞豐找北行。
秦深擱下茶錢,也匆匆離開,心里暗嘆︰
‘真是多事之秋,麻煩像飄在水面上的瓢,按下這頭,又浮起了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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