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巴掌落下,秦深只覺臉頰上被笊籬劃拉而過!
她的臉偏向一邊,血涔涔順著脖子滑下,染紅了她杏色的衣襟領口。
一個巴掌,居然能打出刮骨剜肉般的效果?!
余光處,秦深看見那丫鬟高高揚起的手掌上,竟戴了一只刺頭朝下的銀圈戒指!
那戒指半圈尖刺上站著血,閃過卑鄙陰毒的寒光。
她擰起了眉頭,奮力掙扎著。
這二十個巴掌要真下去,不僅牙被打落,她本就癩疤未愈的臉,也會徹底被打成血肉一堆,成人人嫌惡的丑八怪,那真是大羅神仙也醫治不好了。
丫鬟冷哼一聲,得意道︰
“敢在我家夫人面前逞口舌之快,這就是你的下場……哼,本就是丑婦一個,何必心疼你那副尊容,這才第一記耳光,就受不了了?”
劉夫人見秦深破了皮相,心中大感暢快,立即催促道︰
“與她廢話什麼,打了才知老實替我效力,不過一介漢人村婦,還是嫁太監的宦婦,打了便打了,哦,留她一條賤命替我拔罐,別打死了就是了。”
“是!”
丫鬟干脆得意的應下,扭過身,得意洋洋的看向秦深︰
“姐姐你可別怪我哦,我年紀小,下手不知輕重,要是姐姐疼了,那也就請忍著吧!”
她眸中怨毒一閃而過,抬起手掌,下一刻就要落下第二記耳光——
這時,只听“嗖”地一聲!
寒光乍現,有利器從秦深耳邊飛過,如嚆矢疾風一般,刺得她腦中嗡嗡作響。
瞬息之間,她尚且沒弄明白出了什麼事,便已听那丫鬟一聲淒厲慘叫聲。
她迅速抬眼看去,見人捂著鮮血淋灕的手掌,臉色血色皆無,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痛苦的顫抖著身體,甚至痙攣的蜷縮著。
打眼細看,丫鬟帶著銀圈的手指,已被削掉了大半截,而“始作俑者”正牢牢釘在奇牆上!
雁翎刀身,刀鞘上面有蛇紋鞘裙,裙下亦是金黃色的排穗——
其刀面寒光奪目,映出了劉夫人那雙驚恐萬般的眼楮。
“繡、繡春刀?”
她顯然認得這一把刀。
繡春刀、飛魚服,這是錦衣衛身份彰示,也是權柄的壓迫力。
劉夫人雖是萬貴妃的乳母,其實說白了這是一個幌子。
萬貴妃三十有八,她自己不過四十的年紀,如何當萬貴妃的乳母?不過是因為萬貴妃喝人奶保養,曾喝過她的奶,她又嫁了萬府的管家,故而逢人便抬了這名頭出來。
一旦踫上錦衣衛,那還不只有膝蓋打顫,雙腿發軟的份麼?
原先的錦衣衛和東廠,其實並不是一家,可自打衛督公掌權後,錦衣衛也基本淪為東廠佐屬,萬事只听衛槐君一人號令,有時候連皇帝的話也不好使,更別提內閣和後妃外戚了。
這……這丫頭什麼來頭,竟會有錦衣衛為其出刀立威?
劉夫人面色慌亂,推開上來相扶之人,踉蹌往院子里跑去。
甫一出屋門,她就傻眼了。
黃沙泥巴地上,有人筆走龍蛇,用刀鋒寫了一個偌大的“滾”字!
哎喲,親娘,這是捅了馬蜂窩了不成!
劉夫人慌不擇路,連堂屋也不趕回了,她提著裙擺兒,晃蕩著腰際的肥肉,吃力的跑到馬車邊上,用力拍著車轅兒,大喊道︰
“駕車駕車!快走!”
屋中小廝面面相覷,只好松開鉗制秦深的手臂。
他們扶起地上疼的昏厥過去的丫鬟,把她送進了馬車。劉夫人甩下車簾子,連聲催著快走,連林氏出門來留她,也被她尖聲呵退了︰
“滾開死老太婆,你們給我下了套了,縱我耍威風再拿東廠壓我,好想訛我一筆是不是!好,好,我認慫,走——咱們快走,罐不拔了,別惹出要命的禍事才好。”
威風顯擺著來,卻如喪家之犬般離開,留下滿地車轍印,劉夫人夾著尾巴逃走了。
秦深捂著臉頰跟了出來,見到院子里的大字,她心中一沉,臉上卻無絲毫意外之色。
一定是太簇在暗中出手幫了她一把,他負責監視文瑯,想必這個院子里發生的事,都逃不過他的眼楮。
只是他是衛槐君的人,護文瑯周全也就罷了,竟還會幫她?
那個變態的殺人魔頭,不是很想親手殺了自己麼?
劫後余生的喜悅,並不能讓秦深立刻松下了心里緊繃的弦,立立在院子里,默不作聲。
唯一情緒奔潰的只有廖氏一人。
她抽抽噎噎的話都說不清了,只拉秦深的手,要去看她臉上的疤痕,嘴里還不住念著︰
“這可怎麼是好……出了那麼多血,一定傷得很深,好不容易治好了大半的癩子,卻叫人劃了破了臉……我閨女真是命苦哇……”
秦深實在沒有心力再去寬慰她什麼,而且這件事的源頭,就是自己的親娘招惹來的,這個時候實在不想理睬她。
秦深擋開了廖氏為她擦拭血跡的手。
……
秦水追著馬車出去了,林氏還在院子里,她臉色如鍋底,氣得胸膛起伏。
方才見劉夫人倉惶而逃,她只當是秦深耍得伎倆把戲,不願意讓她從中牽線,賺那一筆事成之後的賞錢,心里很是不甘心,方要開口質問,便听庚子嚷嚷道︰
“娘!刀、刀不見了!”
庚子從屋里躥了出來,很驚訝的指了指屋里,說方才自己回去拔刀,但釘在牆上的刀已經不翼而飛了。
他這話更加讓林氏確信,一定是秦深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破刀,寫了個破字,擺弄出來嚇唬劉夫人的,于是氣呼呼道︰
“好好的生意,叫你這個死丫頭給做賤了,好不容易才攀上的線這就給斷了,你只當咱們莊戶人,把一個官太太請回家來是個容易的事麼?”
“我娘從沒說過要做這門生意!”
庚子在一邊中氣十足的頂了回去。
“我管教我秦家人,你個沒爹沒娘的撿來貨頂什麼嘴哇?”
擺了擺手,林氏篤定道︰
“這個斷了就算了,下次再說吧”她轉頭看向廖氏,揚手拍了拍她的背,恨聲道︰“這妮子都叫你給慣壞了,你可是我秦家的罪人,看你日後怎麼跟地下的老大交代!”
廖氏被婆婆罵得啞口無言,愧疚的低下了頭。
等林氏走後,秦深把山子也打發回家了,只說明兒讓他繼續來拔罐,管它天上下刀子呢,一日也不能間斷。
秦深攪了冷帕子敷在臉頰上,用了文瑯的金瘡藥後,臉上的血已經止住了。
只是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那幾道傷痕有多可怖,可刺目。
“娘——你別難過,咱們進城看大夫去,一定把臉上的傷給治好了。”
庚子化作暖心的天使,秦深看慣了他少年老成,一本正經的面癱臉,此刻他的關懷話語,讓她心里熨帖極了。
揉了揉他的撓頭,她不在意道︰
“毀了就毀了吧,子不嫌母丑,只要你不厭棄娘就好了,娘不難過的。”
“不嫌棄!”
秦深聞言笑了笑,心里倒也釋然了。
拿下冷敷的帕子,本想著再去搓一搓,不經意間,她卻發現帕子上有膿黃一般的東西。
這是……?
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她立即拋下帕子,跑回了自己房間。
庚子有些莫名奇妙,愣在院子里撓了撓腦袋,等到秦深再出來的時候,她一臉欣喜道︰
“庚哥兒,你上隔壁殷老伯家去瞅瞅,看他在不在家!我要問他要幾味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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