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外嫁的小輩家佷女,竟敢讓叔伯休妻?
錢氏本以為自己不必吃罪流放,心里還美滋滋的,一听秦深提了這樣的要求,驚詫萬分。
她緊盯秦深的眼楮,見這小妮子不像是說著唬人的,便哇得一聲嚎啕開了。
人也不好好跪著了,整個兒癱賴在地上,她一面蹬腿兒,一面嚷嚷道︰
“黑心肝的賤人小蹄子,要攛著老叔休了自家嬸娘,天下哪有這麼不肖的玩意——我真是命苦哦,清清白白的嫁到這窮破落村,吃不飽、穿不暖,成日干活伺候婆婆,半點好處撈不到,處處討嫌,現還要叫人休了回去!哎喲,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這話林氏便不愛听了,站在邊上立即叱了一嘴回去︰
“偷奸耍滑的懶婆娘,指望你伺候?老娘不如早些躺進棺材板里,還省力些!嫌咱村破,當初開口就是十五吊錢的禮錢兒,砸鍋賣鐵的抬回來,幾年下不了個蛋,盡給我丟人顯眼!”
林氏氣得胸膛挺伏,指著鼻子大罵錢氏,要不是秦水在邊上小聲討饒,她恨不得上前撕了她,一了百了。
盡管林氏這樣責罵錢氏,卻不代表她心向著秦深。
她也是做個樣子出來,告訴眾人,她才是秦家的當家主人——錢氏要休要離,只有她做主的份,外嫁的女兒算什麼東西,也敢開了這個口。
再說,錢氏哪怕再不是個東西,也是她花了十五吊錢,給小兒子抬回來的媳婦。如果今天就這麼休了,秦家老二就得打光棍了……現在家里沒有秦山養家,上哪里再弄錢續抬一房?
就是死了丈夫的寡婦,也得五六吊錢才能抬回家呢。
里正讓婆娘們吵得頭疼,他按了按手,示意她們別吵了,然後為難的看向秦深︰
“這個我們一會兒再說吧,呃……你還有兩個要求是什麼?”
秦深將眾人的嘴臉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冷笑一聲。
“第二,自然要賠償我的損失,我賣與樊樓兩百文一斤,這一壇有十斤,她壞了我三十斤的筍子,加上三個極難買回來的陳年腌壇子,一共七兩銀子。”
錢氏一听,眼楮就燒紅了。
知道樊樓大方,卻沒想到給這小賤人兩百文一斤的價兒?
天,這還是粗賤的筍子麼!豬肉也不過七八十文一斤啊!還有那破壇子,三個要她一兩銀子,怎麼不去搶!
“呸,憑你開價亂訛,竹林遍地都是的那賤東西,也配賣得上兩百文價?”
“賤東西你也偷,你豈不是連賤人都不如?”
秦深笑著反擊,另從懷里掏出了一張文書遞給里正︰上面白字黑字,寫著她和樊樓合作價格和各項條款。
“您也看見了,我只能供給一家,若我另供給別處,算單方面終止買賣,我得賠人家整一百兩呢。二嬸她偷了我的筍子去轉手賣給別人,豈不是害我賠錢?一來二去,這上百兩的偷竊案子,我要拉她見官,不算小題大做吧?”
里正不知還有這一茬,但看文書上條條清楚,心知這不是一件小偷小摸的事兒,便打起了精神,仔細研究了一番。
看罷後,他點了點頭道︰
“確實是有寫,且是兩百文一斤無誤。”
林氏只當沒听見,一雙眼楮盯著別處,不肯接這賠錢的話茬兒。
老二還沒有和她分家,家里的錢財都在她手里,秦深要錢氏賠這七兩銀子,其實也就是叫她賠一樣的。
這會兒子,她的臉色已極為難看。
只礙著老秦家的本家長輩和里正都在,這才勉強忍著。
秦深不管她,在扔出第三個要求之前,岔開說了其它的話︰
“各位叔伯嬸子、爺爺奶奶,我爹還在的時候,雖然為人嚴肅些,卻從未真的與誰紅過臉,哪家有難也是能幫就幫,就是村里的祠堂、鄉路也是第一個掏錢帶頭修……他常同我說,灘頭村雖不得老天眷顧,沒有良田沃土,但好在他有手藝掙口飯吃,那他就一定不能忘本,要做個有良心的人……”
說到後來,她微微有些哽咽。
秦深的這番話,也勾起了大家對秦山的追念。
鄉里人想起他往日的為人,紛紛點頭,不少受過秦山恩惠,卻又在被王葆威脅時沒能出殯吊唁的人,露出了慚愧之色。
“但是!我家之禍,全是因為這個女人貪圖錢財!是她先偷了王葆的寶貝兒,害得我爹受辱屈死,死後一場淒涼的白事,連一個吊唁的人都沒有!就是棺材錢還是我、我……”
秦深故意停在了這里,她低垂著頭,肩膀瑟瑟而動,看起來好像在啜泣。
邊上嘆氣的人越來越多,對錢氏的指責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庚子面露難過,上前小心拉了拉秦深的袖子,低聲喊了句︰
“娘……”
秦深攥住他的手,安慰性的一拍,示意自己沒事兒。
抬起頭,斂去了眸中的淚光,她揚手一指,狠狠瞪住了錢氏,厲聲道︰
“原以為分了家便可得太平日子,家里沒有田地,為了糊口我開始腌筍子,她卻連夜帶人挖光了竹林的筍子,攪黃我買賣……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叫我想出另一種腌泡的法子,和她作坊的筍子區別開來,她卻眼紅嫉妒,欺負上門,最後居然破門行竊,毀我物什!”
深吸一口氣,秦深字字誅心︰
“這樣的二嬸,全然不顧親戚之誼,我與她更有喪父之仇!新仇舊恨一起清算,你們叫我不要送官治罪,那我要與她斷親再不來往,賠我損失,又有何錯處?”
這番話有情有理,讓人駁不出一絲錯兒來。
人心所向,幾乎所有人都在叱罵錢氏,里正再想和稀泥也沒辦法了。
他只好扭頭看向秦水,用眼光詢問著他,意思也很明顯︰這樣的婆娘,休掉也是一種福氣,留下害人害己。
不等秦家老二首肯,錢氏已做潑婦,張牙舞爪的撒起潑來︰
“好好、你們敢休了我?我這就一頭踫死在這里,我欠的錢你們去還,還不上賣地賣房也全由你們老秦家擔著——還有你,你個賤蹄子,別以為嫁出去的女兒就不用還錢了,告訴你,那幫人都是亡命之徒,只要你姓秦,皮都要給你扒下來一層還債!”
林氏一听,忙追問︰
“什麼債!當時因為王葆欠下的錢,不是都還上了麼?”
錢氏作坊賣筍子得來的錢,被林氏繳去不少,好不容易填上了那時因為王葆訛詐所欠下的銀子。
……
“欠什麼債?您老問我就得 !”
這時,從圍著看戲的人群後頭,傳來一聲流里流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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