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邊透出一抹淺白的光暈，深秋的早晨帶著一股涼意迎面撲來，混雜著青草的味道若有似無的飄入鼻腔。
秦小魚裹著厚厚的外套，深紅的大圍巾包裹住她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極為傳神漂亮的眼楮，她的眼楮看著前方，大步從朝前走著，就像沒有听到村頭老樹樁上或蹲或站對她吹口哨說下流話的小流氓們。
億燈村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村里年輕的勞動力都進城打工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或者是眼前這些專干偷雞摸狗缺德事的小混混們。
這些年輕的大男孩們每天一大早都等在這里看秦小魚，看完又一窩風散去，而秦小魚每天都在他們猥瑣的目光下流的言語中仰首挺胸走過，絲毫不為他們的騷擾所動。
跟三年前比，她身形和臉蛋都消瘦不少，常年的勞動讓她擁有一副修長結實的身材，曾經那雙單純的眼中，多了冷靜和淡然。
人都會成長，即便是當年傻傻的秦小魚也不例外。社會這個大染缸會把人染黑，也會促使人快速的成長。
村里人起的都很早，秦小魚路過的人家皆院門大開，勤勞的村里人清掃著自家的院子內外，竹制的掃帚磨擦著硬質泥土的聲音，“刷刷”的傳來，猶如古老村莊合作的奏鳴曲。
“小魚又上山啊？”一個大嬸從院子里探出偷看，笑呵呵的跟秦小魚打招呼，只是落在秦小魚身上的視線猶如x光線一般，帶著審視和觀察，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秦小魚穿著一件淺藍毛呢大衣，合身的包裹著修長的身形，大衣下兩條細長的腿裹著黑色長褲，腳上的皮鞋干淨油亮，她抬頭挺胸大步朝前走，听到大嬸對她打招呼，便對她點點頭，一雙圓圓的眼楮帶著彎彎的弧度，顯示了她此刻愉悅的心情。
等秦小魚走遠，大嬸立刻走到隔壁鄰居家門口，跟鄰居說道︰“看到沒？老秦頭家的大孫女，大學畢業在城里混不下去，竟然回村里養雞，到現在連對象都沒有……多大了？都二十五、六了吧？這年紀都是老姑娘了，還不嫁人，以後鐵定嫁不出去……”
“上回我跟老秦頭說，把我那外甥說給她，老秦頭還不樂意呢，他也不想想，他孫女多大年紀了？我佷子二十五，比她還小一歲，還是看她臉長不錯勉強同意的，她還不樂意。切——”
“這讀書多的女人，就是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條件，她那麼大年紀不結婚，八成身體有毛病，我看她瘦的跟麻條似得，能不能生還不一定呢。女人不能生孩子就是母雞不下蛋，還是女人嗎？”
“女人就不能讀書多，有什麼用？我就跟我兒子說了，以後他家大妞別讀那麼多書，識點字就行，浪費錢，嫁出去還不是別人家的？”
……
兩個大嬸的嗓門那麼大，即便走下很遠也听得清，秦小魚眼楮看著前方，依舊像沒有听到一樣。
她知道，從三年前她來到這里，就成了村里所有家長心目中的反面教材，甚至傳出讀書無用論的說法。如果有人反駁，自然會拿出秦小魚做反面例子，說她就是讀了很多書，結果混不下去回村養雞了。
對他們來說，有本事的人都留在城里上班，有幾個回這種窮地方的？
秦小魚的養雞場就在村子另一頭。
億燈村後面有個山頭，其中半個山頭被她承包用來養雞。那些雞白天在林子里覓食，晚上在樹枝上或者雞舍睡覺。經常在山上山下跑的山雞肉質鮮嫩，炖出的湯香醇濃厚，味道和土雞十分明顯，這也算是養雞場的特點。
通往山上土路上，到處都跑著毛色發亮腳步穩健的大公雞和大母雞，明明是雞，一個個卻是一副驕傲孔雀的模樣。
山腳下的屋子里，秦爺爺戴著草帽，手里端著一盆子飼料，一邊朝山上走，一邊喚著雞群沿途撒飼料，看到秦小魚過來，對她努努嘴︰“你奶做了早飯，去吃點。”
秦小魚應了一聲，換下身上干淨的衣服，換上喂雞的常服︰“奶！”
“小魚啊，快點坐下吃飯。”秦奶奶個子不高，再加上年紀大了一直彎著腰顯得更矮。她長年累月穿著一件青灰色的衣服，身上圍著圍裙，大多時候繃著臉，很少看到她笑，不知道的人以為秦奶奶對人家有意見，所以在莊子上也落了些不好的名聲。
秦爺爺則相反，常年笑呵呵的說，跟誰都能說兩句，打年輕的時候就一直養雞，開始只能養幾只，還得偷摸養，後來開放就擴大養雞場的規模，愣是靠著養雞養活了全家老小。
只是紅眼的人多，周圍的競爭逐年增大，生意就不如以前好了。眼看著養雞場一日不如一日，中途如果不是秦小魚拿出三萬塊錢，養雞場早就被人收購。
秦爺爺和秦奶奶年紀大，看著村子里其他人家的養雞場被收購，他們覺得自己也忙不動，打算考慮這條出路，好歹最後還能落點錢在手里。結果就在簽訂收購合同的前一天晚上，秦小魚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說她要接手養雞場。
養雞對秦爺爺秦奶奶來說就是苦力活，他們當然不同意，好好的大學生不在城里做體面工作，跑回村子養雞，這得被多少人笑話？
可是秦小魚似乎是鐵了心的要養雞，她拿出一張銀行卡，說里面是她在外面這麼多年的積蓄，到億燈村養雞是她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
秦大功知道消息的時候氣得要跟秦小魚斷絕父女關系，苗紅花更是三天兩頭打電話哭訴被鎮上人嘲笑，說什麼秦大功家的兩個閨女讀書讀傻了，一個養雞去了，一個賣保險去了。而鎮上誰家的閨女某某某初中畢業，這麼多年已經幫家里蓋了兩套房子。這更讓人相信，現在的社會，讀書沒什麼用，賺錢才是真本事。
對農村人來說，養雞誰不會養？老秦頭大字不識一個，還不是養了一輩子雞？鎮上那個高中沒畢業的服裝店老板娘也賣保險，結了半年就做不下去了，保險都是騙人的，專門騙傻子，結果一個大學生竟然跑去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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