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門的縫隙，杜 的聲音傳到了院子里。
“姐姐——”
屋子里蹦出來一個小女孩兒，束著左右兩個小辮子，和杜 相似的臉上笑的像是一朵花兒，她是杜 的妹妹杜翹，比杜 小三歲，因為小時候在濱城姥姥家里一直待到七歲才回到爸爸媽媽身邊，比杜 晚一年上學，現在上小學五年級。
“姐姐，你才放學啊，我作業都寫完了！”杜翹眨巴著小眼楮說道。
杜 想到自己書包里怎麼也要寫一個半小時的作業，又看看杜翹那張紅撲撲的像是隻果的小臉兒，第一次冒出來自己這個妹妹小時候竟是這麼腹黑的念頭。
“哦，一會兒我給你檢查！”杜 把車子推到影壁牆旁邊說道。
杜翹瞪大了眼楮，她最怕的就是姐姐給她檢查作業，每次都能檢查出錯來，還有萬一惹到姐姐不高興，說不定還要她寫上好幾遍。
“我讓媽媽檢查！”杜翹一屁股躲到廚房里，“媽媽，姐姐回來了。還做什麼，我幫你！”
“哦！”廚房里關著門，還有個隔間，媽媽的聲音從里面隱隱約約的傳出來，“把這個菜洗了！你姐姐快考試了，別打擾你姐姐學習。”
“知道了。”妹妹含糊的應。
“……”
杜 鼻頭一熱，差點兒沖到廚房里去。
後來她沒考上高中，沒考上好的大學，她還曾經怪過爸爸媽媽沒給她提供一個好的學習環境，現在重來一回她才知道不是沒給她提供，而是她沒有好好珍惜。
杜 抽了下鼻子，拎著書包進去了屋子。
正四間的北方，一間客廳，三間臥室。正中的堂屋是爸爸媽媽住，兩邊的房子一間是杜 和杜翹的，另一間是杜 和杜翹的哥哥杜彪住。
杜彪比杜 大十歲，是杜 杜翹同父異母的哥哥，高中畢業去了濱城當兵，復員回來之後干過幾份兒工作，現在和爸爸一樣在稅務局里上班，也正是對杜 最好的時候。
杜 和杜翹的屋子里一張雙人床，兩條被子摞在一起。
兩個書桌對對，誰學習的時候也不礙著，杜 抬抬眼還能給杜翹檢查作業。
杜 放下書包，把作業拿出來，開始寫。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條縫兒，“姐，吃飯了！”
廚房外面就是家里吃飯的地兒，燒著的火爐子熱乎乎的，外面的那點兒冷一下子就消停下來。
偌大的圓桌五副碗筷，菜都擺上了桌。
稀飯咸菜，煮雞蛋，還有兩道菜，一道雞蛋炒韭菜，一道炖大白菜。
杜 一進屋就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爸爸，因為年輕的時候犯病，從杜 有記憶起就是花白的頭發一根根晶亮的泛著光，曾經因病退休沒有什麼精神的臉此刻也容光煥發的透著紅，看到杜 ，沖著她招手，“過來吃飯！”
杜 轉瞬紅了眼。
在她回來之前，媽媽還活著，爸爸卻是早走了七年，她還記得那天外面還黑著，她睡的正熟，放在外面的手機一個勁兒的響，她還奇怪是誰這麼早給她打電話，她接起來就听著杜翹哭的哽咽說不出話來，“爸爸不行了……”後面再說了些什麼，杜 一個字也听不進去。
爸爸才六十多歲，怎麼就不行了？是錯了，前幾天打電話爸爸還好好的啊！
杜 渾渾噩噩，偏偏又清楚自己現在立刻馬上要回去，“穿衣服，拿著手機，錢包……”杜 一邊叨念著，一邊往外走。杜 坐在長途汽車上，杜翹又打了電話，說是爸爸已經走了，杜 哭了一路，到了家里，眼楮都腫的看不到路，看到靈堂上爸爸的照片，看著爸爸冰冷的身體，杜 癱坐在地上哭的痛徹心扉。
“子欲養而親不在”，杜 第一次明白這幾個字的痛，又恨不得一輩子不明白。
如今重來一次，看到爸爸還在眼前，還在沖著她笑，杜 撲過去抱住了爸爸，“爸，我想你了！”
爸爸知道這個大女兒最會撒嬌，可這忽然沖過來的一抱還是讓爸爸愣了神兒，“怎麼了這是？學校里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欺負，就是想爸爸了！”杜 又往爸爸的懷里鑽。
爸爸不抽煙也很少喝酒，身上沒有煙味，寬厚的胸膛像是宏偉的高山包容她所有的脆弱。
聞著爸爸身上的氣息，杜 覺得真好。
廚房里媽媽也探出了頭，一開始還以為杜 出了什麼事兒，看到杜 抱著爸爸不撒手，嗔笑說道，“ ，這是干什麼呢？”
媽媽的頭發烏黑，滿是膠原蛋白的臉上白嫩的幾乎看不到褶皺，比杜 三十多歲的時候還年輕，哪里又是滿是褶子色斑的古稀之態。
“媽，我也想你！”杜 啞著嗓子又撲到媽媽的懷里。
媽媽托著冒著熱氣的饅頭籠屜連連的喊，“哎這孩子，別燙著！”
“不會！”杜 悶聲不松手。
“不听話！”媽媽佯怒的打在杜 的身上，杜 一點兒也不覺得疼。
“哈哈哈——”
見狀，爸爸笑的開心，杜翹也捂著嘴眉眼彎彎。
杜彪和爸爸相似卻顯然更年輕的臉上掛著兩顆青春痘，也笑著說，“行了，過來吃飯，有你最喜歡吃的咸菜！”
“……”
敢情她那時候不喜歡吃炒菜，只喜歡吃咸菜？
杜 沖著杜彪做了個鬼臉兒。
一家五口人坐在桌旁，爸爸說，“吃飯！”全家人才動碗筷。
一九九四年的雞還不是純飼料供養，雞蛋還新鮮著，連杜 當初最不喜歡吃的儲存大白菜也覺得鮮美，尤其是杜彪說的她最喜歡的咸菜，是媽媽用芥菜疙瘩腌的，然後又曬又煮，好幾道工序下來，軟軟的，吃在嘴里就像是擱了鹽的肉兒，卻比肉多了清爽溫和，還不塞牙，就著稀飯味道正正好。
一邊吃飯，爸爸一邊問著哥哥與同事處的怎麼樣，哥哥說還行，爸爸又說剛去就做點兒力所能及的，要有眼力勁兒之類，沒一會兒，爸爸的臉色就不太好。
原來杜 听不懂也不听，現在杜 看出來哥哥根本就沒把爸爸說的話听進去。不過也難怪，不然二十多年之後，哥哥又怎麼還只是個小組長。
眼看著爸爸就要撂筷子，杜 忙給爸爸夾了一筷子菜，又露出個甜甜的笑容。
爸爸看著杜 笑了，哼了聲，“你這麼大的人，還不如 ！”
杜彪，“……”
爸爸接著吃飯，不再和哥哥說話。
吃完飯，爸爸和哥哥去客廳說話，杜 杜翹收拾桌椅洗碗刷筷子。
媽媽過來幫忙，杜 把媽媽打發走了，“媽媽白天工作忙了一天，去休息，我和翹翹就能弄完！”
媽媽沒想到杜 會這麼懂事，欣慰的笑了笑，“那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媽，沒問題！”杜 道。
媽媽走了。
杜翹小聲抱怨，“姐，我也累！”
“哦，我剛才檢查你作業了！”杜 若無其事的說。
杜翹瞪大了眼楮，“姐……”
“要是想只改錯，就干完再走！”杜 道。
“沒問題！”杜翹回答的干淨利落。
姐妹兩個很快就收拾好了，杜翹還把地掃了一遍，杜翹一邊掃地，腦袋上兩個小辮子一邊忽閃忽閃的晃。
杜 有些恍惚，杜翹長大之後找了份兒會計的工作，後來嫁給了當地的富二代，可惜富二代不爭氣，敗壞了家里的錢不說，連撫養孩子都是妹妹自己一個人供養。
杜 在離婚事務所咨詢的時候杜翹也已經準備離婚了。
上輩子姐妹兩個都遇人不淑，這輩子說什麼也要翻身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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