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看來是要查的!
“是,請校尉大人隨小人進來,那位客人的尸身並無人動過”
先前他趁著混亂從交戰的雙方中間溜出來時,自然沒有忘記逮住機會,將那漢子的尸身帶出來,盡管,當時他拖著尸體的雙手瑟瑟發抖。
平日里,有小桑在時,他便極為擅長裝傻充愣,實則,在岑蘭的教養下長大的少年,又受小桑師徒的耳濡目染,哪能真的如同他在人前所表現出來的蠢萌無害!
這不,一離開小桑的保護,他也能獨當一面的,當初來塔圖城以前不諳世事早不知去了哪里。
“小子,進屋里交待!”
劉大生一甩黑色披風,大步跨進店里。
店里早已煙消雲散,軍曹們在二人站門口說話時已經將混戰的食客們按在地上,細細捆綁住。
劉大生隨便挑了一張桌子,大馬金刀地坐下。小虎是個有眼色的,馬屁精似的,將自己手上、臉上的血跡洗去,收拾的齊整又透著一股遍體鱗傷的味道。方才上前為劉大生上了一壺熱茶,又去後院捧來個白玉暖爐︰“大人,小店貧寒,您暖暖”他遞暖爐的手上還有一個明晃晃的大口子。
瞧著那只玲瓏剔透的玉件兒,劉大生眼神一閃,伸手接過。
果然,那暖爐不是凡品,入手觸感溫和,滑而不膩,像是姑娘家的肌膚般潤貼舒爽。這是他在顧將軍府都未見過的!
這少年,一身尋常打扮,如何能拿出這樣的東西!
“這是小人祖傳的物事兒,不過是個白瓷小爐,大人暫且用著就好,千萬別嫌棄”
小虎見他疑惑的眼神,憨厚一笑,咧著嘴,眼楮眯成了一條縫,拱手道。
周遭那些艷羨的眼神當下便收了回去,也是,這種小店,就算是小有資本,也不可能有白玉暖爐!成色好些的白瓷爐罷了,大驚小怪!
劉大生不動聲色地將暖爐往袖子里一攏,黑黃的臉上擠出一點笑來︰“店家貴姓?”
“小人姓程,名叫程虎”
小虎依舊恭敬答道,眉眼低垂,嘴角上揚,自始至終一副“清者自清”的大方坦然模樣。
“將案子經過說說吧!”
“是”
二人心照不宣,小虎已經將那玉件兒送出去了,自是表明這件案子到底該怎樣處理,劉大生也不過是听听熱鬧,做給別人看的。
白及站在店檐下外一處隱蔽地兒,取下頭盔,又用寬大的披風將自己一身甲衣遮掩起來。
憑他的功夫,自是能將店內的情況听得一清二楚。瞧著小虎還算機靈,他便不打算進去了。如今,顧庸之還未能完全相信自己,若非必要,還無需他再露鋒芒!暴露的太多,只會對公主的大業不利!
劉大生詢問了小虎之後,又將店里被捆做一團的食客們一一審問過,便算是了結了。
最後的結果是,劉大生推說是此案與順泰包子鋪無關,至于人是如何被毒死的,殺人者又是誰,他需要回稟將軍府,再作定論。
而後便領著那幾個軍曹,抬著被毒死的漢子,以及在先前的混戰中又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另外兩名漢子去了塔圖城民事治安管理處。其他參與斗毆的漢子也被一條鐵鏈拖著,盡數拉走。
待劉大生一行人走後,小虎起身將鋪板全部拆下,門戶大開,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流著眼淚,靜默無聲。將一個店里無端出了人命,平白受到牽連的受害者形象演繹得還算形象。
“程掌櫃?”
“可別難過了,我們都听見了”
“是呀,你還年輕,不曉得,這世上就是這樣,總要受些無端牽連的”
“就是呀,可別哭鼻子了,咱們大家伙都听見吶,校尉大人說了,這事,與你無關的”
“…”
外頭圍觀的眾人見他那一副被冤枉的模樣。便自動理解為,先前他是死撐著對大家伙笑臉相迎,這會兒,校尉大人明察秋毫,還了順泰包子鋪的清白,這小掌櫃的,到底還是個少年人,瞧著如今好好的店鋪,開張不久,就成了這七零八落,桌椅缺胳膊斷腿的淒慘情狀,不由自主地,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一應安慰起小虎來。
“嗚啊…多…多謝各位,…這叫我…可怎麼活…”
眾人安慰著,小虎哭得更起勁了,一抽一抽的,吉布楚和二人站在不遠處瞧著,都為他擔心,要是不小心背過氣去了,可咋整!
周遭眾人面面相覷,這哭就哭,怎麼還抱著門檻,打起滾來了?
“要不這樣,咱們大家伙幫你把鋪子拾掇拾掇?”
“對呀,時間還早著,大家都是一條街上混飯吃的,咱們幫你收拾干淨再回去”
“那…那多謝…各位了,各位…恩情…。嗝!…以後…”
小虎扭動著渾圓的身子,讓出道來,依舊淒淒慘慘地抱著門檻。抽搐著對眾人道,一雙通紅的小眼楮里滿滿的可憐激動,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這小子倒也不傻,我便離開了,若是再有變故,你便來城門口尋我”
“是,老身曉得了”
白及囑咐了吉布楚和,便挑了一條人少的巷子,望城門口去了。這個時辰,馬上就要到日頭升起的時候了,城門口來往的人就要多起來,他不能掉以輕心,出了岔子,他無法向公主交待。
北地冬日慵懶的太陽終于冉冉升起,掛在山頭上,灑出一片金黃的光芒來,映照著那虎頭虎腦的少年,滿臉的淚痕晶瑩透亮。
又一個被命運逼迫的少年開始向這吃人的世道反抗了!
可憐,小桑用慣的那一只白玉暖爐,里頭還有不少沒燒完的金絲炭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