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至于如此，他們難道連您面子都不給？”
听了余程萬的話，林海不可思議道，胸中一股惡氣翻涌難捺，怒目賁張。
余程萬來到香江後的日子算不上閑適。
因為他娶了個女學生二姨太，大夫人一直心有郁結，和他關系並不融洽，余程萬對大夫人也心有愧疚，因此把在香江買下的小小寓所，以及幾乎所有的浮財，全部交給了大夫人。
他是個為國為民奮戰的戰將，並不是熟稔于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僚，與二夫人吳冰脫逃至香江時，身上可以說是一貧如洗。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把家安在偏僻的元朗屏山了。
幸虧當時身邊副官匡文清身上還藏著幾十個袁大頭，否則他們連從瓊島到屯門的船費都差點拿不出。靠著這幾十個大洋，兩家人在元朗鄉下租下農房居住下來，以養雞種菜維持著可謂潦倒的生活。
十幾天前，林海送過去5萬港幣，作為小雲仙收余佩芳契女的見面禮。
余程萬給了即將結婚的匡文清1萬港幣，給了大夫人和大兒子2萬港幣，用剩下的2萬港幣在北角盤下一間小鋪子，吳冰帶著女兒看店，他和匡文清負責從元朗屯門一帶收購新鮮蔬菜和雞鴨，每日晨間送到店里出售。
雖然難免遇到黑白兩道盤剝，可憑著貨物新鮮，為人和善，吳冰把店鋪生意經營得還算不錯，一家人生活眼見著有奔頭。
沒想到很快就遇上了事。
北角是港島除了中環外人口最密集的區域。
擁有數百間工廠，十幾間職業學校，以及和這些工廠、學校相輔相成的居民區，因為工作機會多，最近兩年涌入香江的職業階層大都居住在此。
北角自然是社團的必爭之地，而數字幫憑借專業的武裝人員和裝備，在48年年底甫至香江，就以極大優勢擊敗了其他社團，牢牢掌控了北角主要的幾條商業街區。
余程萬心態很好，早就不把自己當做過往可以殺人屠城的將軍，無論數字幫還是警察，小鋪子都老老實實繳納保護費。
然而閑居在家的潘金蓮不還是撞見了西門慶麼。
主持店鋪生意的吳冰，拋頭露面，難免引起了有心之人的覬覦。
這世間總不缺少喜好少婦的男人，何況吳冰知書達理，天生麗質，氣質不凡。
想來成為社團香主的男人，錢權在手，女人不缺，因此特別鐘意某些不一樣的女人，周淵如此，接替周淵的苗如龍亦是如此。
在投其所好的小弟的指引下，很快苗如龍盯上了吳冰，公開前往店鋪進行誘惑，遭到吳冰堅決拒絕。
老大受挫，自然不會再公開做出有份的事情，他只要指示不需要臉面的小弟們去做就行了。
接下來幾天里，數字幫的小混混們圍在店鋪周圍，恐嚇每一個前往店鋪購物的顧客，店鋪的生意很快一落千丈。
余程萬和匡文清很快想到新辦法，他們將收購來的新鮮肉菜批發給九龍地區的其他店主，總算又走出一條路來。
然而數字幫很快找到他們的貨源，派人遠赴元朗屯門警告出售農產品給他們的農戶，他們的業務很快因為無貨可收而不得不停擺下來。
“姓苗的第一次來糾纏冰冰，我就托人上門說情，他卻連見都沒見我，”余程萬語氣平淡，然而底下蘊藏的悲憤卻讓听者心驚，“後來我又托人打听到葛山主的電話，打過去後，他只是打哈哈，根本不提如何解決手下無禮生事之事，卻一直勸我回去認錯！”
回哪里認錯，向誰認錯？
答案不言而喻！
余程萬神情悲憤，猛地一拍茶幾，茶杯挑起，水花四濺。
“認錯？我都逃得遠遠的，只想苟延殘喘，再不想牽連進去，難道他們還是不放過我嗎？”
幾年後還有數字幫殺手借搶劫的名義除掉你呢。
老常本來就是個心狠手辣又記仇的主，你作為他的得意門生，難道真得不了解？
林海起身給他添滿茶水，坐下平靜地看著他，心中有同情，也有一絲不屑。
金盆洗手，真的是那麼好洗的？
“你有沒有提到，佩芳是......我的干女兒。”林海開口問道，暗自頭疼不已。
格蕾絲到港後，小雲仙和藤井櫻，就一直和她到處游玩，估計把余佩芳拋在腦後了，從沒有想到再赴元朗去看望，他自己也因為事務繁忙，沒有再緊盯余程萬，沒想到短短幾天，又生變故。
或許自己給出的5萬港幣，成了煽動事物變化的蝴蝶翅膀吧。
“姓苗的第一次進店，冰冰就說了您是佩服的干爹，姓苗的不以為然，或許他不相信吧。”余程萬老臉一紅。
他不想攀附林海，因此雖然拿了林海的錢，可並沒有再來找林海，說好的認親儀式也還未舉行。即使妻子受到騷擾後毫不猶豫地報出林海名字，可他仍然還是想憑借原先的朋友關系去解決，對妻子的做法有些不以為然。
然而現在，他還是不得不過來找林海。
余程萬已經醒悟過來，自己面對的已經不再是一樁簡單的偶發事件，很顯然背後已經有大佬出手了。
他前些日子接到北方兩位老友的來信，邀請他北上參加一周年慶典。
這一點他不會考慮，否則當年在滇南他就留下來同那兩人共同起事了。
回去認錯也絕不可以，他很清楚老校長的手腕和心腸。
可留在這里，連生存都成了問題，何況數字幫既然已經接受指令，就絕不會讓他和家人安閑太長時間。
思來想去，余程萬只能求到林海門上來。
羞愧，憤怒，無力，悲哀，擔憂，恐懼，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在余程萬心中灼燒。
“你準備如何解決此事？”感覺到他平靜面容下火山般奔涌的情緒，林海深深看著他問道。
“或許，香江不是我久留之地，”余程萬長嘆一聲，頹然說道，“林會長，您上次的邀請還有效嗎？”
“余將軍，您願意加入華英會？”林海眼楮亮了。
“只要保護好我的家人，能讓她們衣食無憂，我願意......為您訓練民團。”余程萬似乎很艱難地做出決定。
老奸巨猾的老頭子。
心中暗啐，林海臉上卻笑得很歡快︰“那好，我盡快安排她們移居棉蘭老。”
“能不能安排她們去美國？”余程萬不好意思地問道。
“那就去塞班吧，那是我的領地，非常安全，環境比美國好多了，好吃的東西也多，關鍵離棉蘭老也近，方便你過去探望。”林海直接做了決定。
他是需要一個訓練軍隊的將軍，可如果這個人不拿出可以被自己拿捏在手的投名狀，那還不如不用。
余程萬明白這個道理，想了想同意下來，表示這幾天就會說服兩個夫人盡快移民，然後心情復雜地告辭離開。
林海沉思了很久，撥打了一個電話︰“把馬三包找回來，我有事要你們去辦。”
廣東道太平洋辦事處斜對面的一間店鋪二樓，爛魚仔畢恭畢敬地掛掉電話，對靠在窗邊、通過窗簾拉起的一角警惕觀察外面情況的任錦球說︰“任兄弟，林先生有事交代我去辦，這里就交給你了。”
說完，帶著一個小弟匆匆下樓，從店鋪後面轉到一條巷子里，最後從窩打老道出來，坐上停在那里的一輛汽車，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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