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笑了。
他這個問題,一是為了確保沒人能听見他們的談話,二也是為了側面印證一下另外一件事。
程煜笑著說︰“所以,其實這座島上發生的一切,都無時不刻的在你的監控範圍之內。只不過,石磊對你做出了一些限制,對麼?”
既然程煜已經將這一切說出來了,老倫敦自然也知道否認無濟于事,所以,它很干脆的承認了︰“是的,主人將老倫敦的感知範圍限制為人類正常的水平,但這只是處理事務方面的限制,不代表老倫敦真的就感知不到其他部分。”
程煜心說果然啊,在這座島上發生的任何事情,其實都逃不過老倫敦的監視,甚至于它所謂的充電時必須關機,其實也不過只是個幌子,那也只是石磊為了讓島上這些人可以擁有一個可以隨意殺戮的時間段而強行設置的吧。
“那麼你在半夜充電的時候,其實是不是也依舊能監控整座島?”
“理論上是的,但主人設置了一個程式,老倫敦每次充完電之後,充電期間的數據會被清空。從這一點上來說,充電的時間里,老倫敦也可以說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程煜翻了個白眼,說︰“但是石磊知道啊。”
“主人無所不知,不用老倫敦他也能知道這一切。”
程煜心說這個石磊還真是自戀的很吶,竟然在機器人的內存里都要植入這種盲目的崇拜,且不管老倫敦說的是不是真的,即便是,那也不過就是監控這座島上一切的,還有另外一套接收裝置罷了。
一時之間,程煜不禁為死去的人,以及動手殺人的那些人感到無盡的悲哀了。
他們以為自己憑借智商把一切掩蓋的很好,即便別人看出他們是凶手,也找不到相應的證據定罪。可殊不知,石磊早就把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忠實的記錄了下來,一旦放出去那就是駭人听聞的爆炸事件。
雖然明知道這只是程廣年曾經擁有的那個系統制造出來的一種局面,這一切都並不是真實的,但程煜還是覺得這一切太過于骯髒了,令人生嘔,並且從生理上對那位所謂的大富翁石磊產生了厭惡感。
只可惜,程煜早就預料到,那個石磊在這次的任務當中只不過是個符號而已,絕不會真實的出現,否則,程煜一定會狠狠的揍他一頓出出氣。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談談正事了。你幫我問問那個石磊,他讓這幫人自相殘殺,真的有意思麼?”亭子被老倫敦打掃的很干淨,程煜隨便找了個地方,盤腿趺坐。
老倫敦回答說︰“老倫敦暫時聯系不上主人呢。”
“但是石磊其實隨時都能對你發出指令對麼?”
“是的,這種聯系目前是單線的。”
程煜翻了個白眼,心說這種話怕也只有你這種人工智障的機器人會相信了吧?這座島上發生的一切既然都在你的監控之下,那麼也就意味著島上的所有人和所有事,其實都在石磊的掌控之內,甚至可以說是石磊將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不過程煜也懶得跟一個機器人計較,他只是輕哼了一聲,說︰“石磊,我知道你肯定能听見我說的話,你現在應該就是看著仿佛實況直播的玩意兒呢,既然你可以給老倫敦發指令,那麼就借用老倫敦的聲卡給我個回應吧。你真的覺得這樣有意思麼?”
說完,程煜看著老倫敦,等待著石磊的回應。
可是,老倫敦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只是靜靜的面對著程煜。
但其實,老倫敦不回話,也是一種回應,只不過這是一種態度上的。
“真像個縮頭烏龜呢,是不敢回應還是假裝不屑于回應啊?真特麼把自己當上帝了?算了,我也懶得跟你計較,不過就是一段數據而已。又或者,是老程那個破系統偷工減料的,制造這個虛擬空間的時候,壓根就沒有制造你這麼個人?僅僅只是做好了劇情之後就讓老倫敦來執行而已?”
程煜其實早就猜出石磊這個人在這個虛擬空間里大概率根本就不存在,因為劇情總是會到了某個時候就戛然而止,那就是程煜會被送回到現實世界的時間節點。
只要這個虛擬空間里的劇情推動,在那個時間節點之前,石磊不需要出面的話,那麼在這個特別任務當中,就無需造出石磊這麼個人。
但程煜還是想親自驗證一下,猜測僅僅只是猜測,不驗證,程煜不甘心。
而現在,基本上已經說明了一切,在這座島上,是絕不會有一個石磊來回應自己的。
“行吧,既然沒有石磊,那麼也就是說,老倫敦你就是最後的boss了啊……”
“老倫敦只是個管家,主人才是boss。”
面對老倫敦的回答,程煜微微一笑。
“那麼我們回到鄧景亮的問題上。之前的時間線被你篡改了,現在至少鄧景亮本人和柳漫漫是無比相信你寫下的新時間線的。鄧景亮並不知道自己曾經對謝彥文起過殺心,或者說他知道自己有殺心,但並不知道已經付諸行動了,還以為自己真的是被謝彥文布置的機關暗算了。而柳漫漫也無比的相信這一點。對麼?”
“是的,程先生總結的很到位。”
“那麼,他們的記憶,從鄧景亮被謝彥文留下的機關暗算那一刻開始,就都是真實的咯?”
“記憶是真的,但鄧景亮也可能說謊。”
程煜擺擺手,說︰“這我難道不知道麼?如果我只需要了解到這種程度,我還用得著找你聊天麼?”
“程先生,請不要為難老倫敦,老倫敦只是個盡職的管家,有些事情,哪怕程先生已經知道老倫敦都是知道的,老倫敦也不能告訴你。否則,這島上的一切,對程先生來說,就太過簡單了。”
程煜沒好氣的說︰“你特麼還挺有游戲精神的。”
“程先生,老倫敦最遵守規則了。”
“那麼謝彥文是不是還活著,這件事總能告訴我吧?這事對我而言,無非就是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區別。”
這一次,老倫敦沒有再回避問題,而是如實回答說︰“謝先生已經死了。”
“既然你寧願用修改記憶的方式掩蓋這件事,所以謝彥文就並不是鄧景亮殺的,否則你就該像之前一樣,袖手旁觀,看我們相互猜忌,最終推出除了鄧景亮不可能有別的凶手就行了。”
老倫敦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閃爍著LEd燈,說︰“鄧先生的確並沒有殺害謝先生,而謝先生其實死于一場意外。”
程煜皺起了眉頭,道︰“意外?”
“嗯,謝先生原本意圖謀害鄧先生,但鄧先生卻並沒有真正的陷入昏迷,而保留了一部分意識,從而在最後關頭潛力爆發短暫的清醒了過來。謝先生的心理老倫敦無從探究,但當時他顯得非常的驚慌,幾乎沒有試圖跟鄧先生進行任何的糾纏,他就匆忙的奪路而逃……”
程煜心道,這倒是跟鄧景亮描述的一樣,看來鄧景亮的確沒有說謊。
“謝先生逃走之後,鄧先生也追了出去,然後,謝先生鑽進了樹林當中,在密林深處,被腳下的藤蔓絆倒。摔倒的時候,他手里的瓷質湯匙,扎進了他的咽喉當中。所以,謝先生的死是一個巧合之下的意外。”
程煜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個死法他倒是能接受,既然不是鄧景亮殺的,人又已經死了,那麼也就剩下意外了。而且,這樣一來,第一天就宣告遺失的瓷質湯匙,現在倒是知道了其下落,也算是解決一部分安全隱患吧。否則,這個隨時可以被當做凶器的餐具,還真是讓人時刻要保持對其的提防。
只是老倫敦的敘述太過于簡單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謝彥文的腿腳有傷,鄧景亮沒理由追不上他吧?其實關于這一點,我是一直存疑的。”
“關于這些,程先生您應該去問鄧先生。”
“你這就沒意思了,既然說了謝彥文死于意外,又把事情交待的這麼清楚了,又何必在鄧景亮的問題上躲躲藏藏的。你要是再這麼遮遮掩掩的,我都要懷疑是不是鄧景亮掌握了你什麼把柄,然後他殺了謝彥文之後要挾你幫他說謊,他其實根本沒有被修改過記憶。”
老倫敦竟然表現出一絲憤怒的情緒,它說︰“程先生,您可以質疑老倫敦沒有把全部的實情說出來,但絕不能質疑老倫敦的能力。鄧先生和漫漫小姐的記憶的確都是被老倫敦修改過的,因為按照原本的時間線,很有可能出現多人挑戰規則的情況發生。而老倫敦在這座島上,最重要的職責就是保證規則的正常運行,它絕不能被推翻,甚至不允許被挑戰。”
程煜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到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規則會讓老倫敦如此頭疼呢,他干脆直接問道︰“那麼老倫敦啊,你就跟我說說這條規則的事情,到底是什麼規則有可能面臨我們的挑戰呢?”
“規則本身,當諸位尊貴的客人沒有觸及到的時候,老倫敦是不被允許主動告知的。”
“喂,現在是我在問你誒,我問你規則的事情,你不是就應該被允許解答了麼?”
“不,程先生您並沒有涉及到那條規則本身,您不能用一句籠統的規則就試圖讓老倫敦解答。”
呃……這個老倫敦,邏輯被設計的還挺嚴密的麼。
突然間,程煜意識到一個問題,關于後半段發生的事情,鄧景亮很有可能還是說了謊,只不過不清楚是老倫敦也同樣修改了他這部分的記憶,還是他主動說了謊。
“鄧景亮的事情你不能告訴我,那麼一個死人,也就是謝彥文的事情你總能說了吧?”程煜問。
老倫敦的回答還是滴水不漏︰“那要看程先生問的是什麼問題。”
“謝彥文逃走時,是從露台直接跳下去的,還是從樓梯下樓經過大門出去的?”
老倫敦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計算這個問題能否回答,最終,它說︰“是從大門跑出去的。”
程煜在空中狠狠的揮了一下拳,這意味著,鄧景亮說了謊。
而他為什麼要在這件事上說謊呢?
答案只有一個,鄧景亮親眼目睹了謝彥文的死亡,可他希望其他人並不知道謝彥文已經死了,這樣,如果他繼續對郭平安或者甦溪下手的時候,甚至可以推給謝彥文這個已經死掉的人。
那麼也就是說,鄧景亮有非常大的把握,其他人找不到謝彥文的尸體。
“所以,鄧景亮親眼目睹了謝彥文發生意外,死在了他的面前,並且,他之後也不是所謂的昏倒了,而僅僅只是他需要處理謝彥文的尸體,以防止被其他人給找到。對麼?”
問出這個問題,但其實程煜並沒有指望老倫敦會予以回答,或者說,他沒指望老倫敦會給出正確與否的推論,但他自己已經確定了這一點。
而老倫敦的回答和程煜料想中幾乎一致,老倫敦說︰“關于這個問題,程先生您只能親自去問鄧先生。”
程煜微微笑著,說︰“不重要了,如此一來,另一個細節就又對上了。”
這次輪到老倫敦好奇了,它問︰“什麼細節?”
程煜哈哈一笑,說︰“鄧景亮在說,謝彥文是從露台跳下去的,並且傷了腿或者腰,而他是從樓梯追下去,出門後繞到別墅後方追出,但很快受到藥物的影響而摔倒在地。但是很奇怪,對于謝彥文來說,從房間的大門奪門而逃,遠比沖向露台的方向,去解開露台的月牙鎖來的方便。大門的鎖只需要一摁門把手就能開,而露台的門要解開月牙鎖,還得平移推開,這顯然更加耽誤時間。更何況,他難道不知道大門外有樓梯,而露台就只能跳下去了麼?當然,人類在情急之下的選擇有時候會形成錯亂,可問題是,謝彥文如果是從露台跑掉的,鄧景亮卻從大門離開順手帶上了房門的話,那麼露台的門是誰關的,又是誰給上的鎖呢?我不認為鄧景亮在麻藥的作用之下,又急切的想要追上凶手,可他居然還能好整以暇的把露台的門平推回來又鎖上月牙鎖,然後再去追人。這太不符合常理了。所以,老倫敦,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認為根據鄧景亮的時間線會造成一部分或者多數人挑戰規則,更加不知道這條規則究竟是什麼,但如果你的擔憂跟鄧景亮不能被指認為凶手有關系,那麼我很遺憾的告訴你,恐怕你的掩飾還沒有結束。”
老倫敦緊急的運算了一遍,最終它說︰“這個就不勞程先生您操心了,即便真如您所說,老倫敦終究還是可以彌補的。”
程煜在內心中輕呼了一聲bin,他又猜中了,這條規則之所以會被挑戰,果然跟鄧景亮不能被指認為凶手有關。
那麼,鄧景亮為什麼一定要在謝彥文逃走的方向上撒謊呢?這對于他敘述整個過程其實並沒有任何的影響。
程煜的視線,緩緩投向院方,巡視一圈之後,又緩緩收回,最終落在亭子里的光滑地面上。
地面上,雖然絕大部分油漆都被老倫敦處理干淨了,但在程煜視線的焦點處,還是留下了一丟丟的痕跡。
也正是那大紅油漆的痕跡,讓程煜突然捕捉到了些什麼。
謝彥文受了傷,出了血,甚至斷了腿,而這些都是鄧景亮造成的,因此,如果鄧景亮不撒謊,不說謝彥文逃走的方向是從露台跳下去,那麼他就無法自圓其說,他就必須說出他看到謝彥文已經死亡的信息。而其實,如果這一切他實話實說的話,是不會遭到太多質疑的。畢竟在追逃過程中,兩個人發生肢體糾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鄧景亮有意隱瞞謝彥文的死訊,可他又要防著謝彥文的尸體被大家不小心發現,所以,他就只能將謝彥文身上的那些傷勢,推給是謝彥文從露台跳下去造成的。
原本其實也可以說是從樓梯滾下去造成的,可偏偏出了血,那麼大廳的地板或者樓梯上,就一定會留下謝彥文的血跡。或許,鄧景亮原本準備了謝彥文的血,打算回到別墅抹在地板以及樓梯上的,但當時程煜卻已經回到了別墅,他無法再做手腳,只得撒謊改變了謝彥文的逃跑路線。
是以,這一切並不是老倫敦修改他的記憶導致,而是他自己要撒的謊。
解決了鄧景亮有沒有撒謊以及撒謊之處在哪里,盡可能的還原真相之後,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從老倫敦的口中獲悉那條有可能被挑戰的規則是什麼。
關于這一點,如果程煜不嫌麻煩的話,其實可以通過不厭其煩的不斷枚舉來達成,反正老倫敦就像是一台可供隨意查詢的電腦,你不斷的輸入關鍵詞,如果無關它就不顯示任何資料,但一旦關鍵詞吻合,它就會告訴你正確答案。
但程煜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