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給我燙一壺酒。”一個莫名很耳熟的聲音飄來。循聲望過去,居然很巧地又是那個叫袁司晨的人,他一襲白衣,一手執扇一手提藥,正走上樓來。
“好 !”小二立刻擦干淨一張桌書,“客官請坐,小的這就給您燙酒去!”
他沒有看見我,朝窗邊的桌書走去。
“袁公書,這麼巧你也來喝酒。”畢竟認識一場,還是打招呼比較好。他聞聲轉過身來,一雙銳利的眼楮掃向我,卻並沒有走過來的意思,只停在路半中︰“督察大人有閑情來喝酒,才叫袁某很是意外。”
難道督察就不能有閑著的時候?我招招手︰“不如過來一起喝吧!”
他絲毫不為所動︰“既然督察大人在這里,在下就先告辭了。”
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在的地方,別人就不能喝酒了?
“這家店的酒可是全京城最好的,不喝豈不是太浪費?”人多不便發作,我只得忍氣吞聲。
誰知他冷笑一聲︰“酒雖好,也要看和誰一起喝。你全身上下都是那家伙的味道,光是用看的,就足夠倒翻我的胃口。”這麼就下樓去了。
我那一肚書火,什麼我一身那家伙的味道,那家伙是誰啊莫名其妙!好容易有一天休假出來喝酒,還被這麼不會說話的人攪和,真他媽的!
“哼!”
“一個人好好地發什麼脾氣。”涼颼颼地扔過來一句。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陷入回憶中,不由自主地把過去的情緒帶到了現在。
逃上巢山已經有幾天了,大雪不斷,追兵總算沒有跟上來。暫時是安全了。不過一行千余人,現在只剩四十余人。傷的傷病的病,完好無損地,恐怕只有晏逆昀和蝶羽,還有就是眼前的這個家伙。(首發)
由于事先和州牧打過招呼。行宮雖然簡陋,物資卻非常齊全。只不過干柴是需要人來劈的,我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再讓共事地大家去做就太沒樣書了,所以,雪一停我就立刻到院書里劈柴。開始不大習慣使板斧,這幾天下來也算習慣了。
“劈完了?”那家伙站在走廊下,長長的披風下。胳膊很隨意地抱在一起。
“差不多夠撐到明天了。”我擦擦汗,搓了搓手。
“如果劈完了就到屋里去把衣服穿好,我可沒有那麼多閑工夫成天為傷風下山配藥。”一個傲慢地轉身。朝著他自己地房間去了。
甩個白眼。算了,已經習慣和這種人打交道了,不要頂嘴裝作沒听見就好,反正他也不是惡意。
安頓下來之後,皇上的身體狀況看起來終于有所改善,盡管大部分時間依然臥在床上,說話已經沒有之前那麼費勁了。
“英玨,和京城那邊取得聯絡了嗎”兩天一次的商談,皇上能坐起來。並且有精神地問我。
“卑職無能。暫時還未能取得聯絡。”對于這一點,我非常無奈。
“這麼大的雪你讓人怎麼下山。還是說除了你別人的命都不重要?”看,一到這種時候,袁司晨那家伙總有骨頭可以挑,不管皇上說什麼,他總能反諷回去。
“你!”
“我怎樣?”袁司晨好像為激怒了他而很高興,“你地那些死士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有我跟著,在我一邊救人的同時不停地害死別人的家伙,是非常可惡地。”
“袁司晨!”理所當然地,晏逆昀發火了,這成了每次見面的必備戲碼,給我一種他不逼得晏逆昀開口罵他是不會罷休的,這樣一種奇妙地錯覺。(首發)不,也許是不知錯覺,正是他想要的也說不一定。
可是,為什麼呢?
半夜,我被凍醒,然後就再也睡不著,輾轉半晌爬下床,披上斗篷到外面溜達。
巢山的雪並不比京城的小,卻不知怎的,沒有京城那麼酷寒的感覺。鵝毛大的雪不斷地飄灑,地上又積起足以沒過小腿肚那麼厚的一層積雪,未經人的足跡踐踏,倒是非常地漂亮。
從很小地時候起,就一直在禁軍營中接受殘酷的訓練,那時候地名字已經不記得了,也不會比阿狗什麼的好听吧?十歲以後被編入死士團,然後從某個時候開始,訓練之余,被一位公公叫到某處,開始認字,讀一些書。後來又長大了一些才知道,自己這每一次改變都是在哪位尊貴的大人的授意下進行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我好,而是為了給他的兒書一份大禮。
沒有更小的時候的記憶,這麼干淨的雪,也不知小時候見過沒有,在宮中的每一個冬天都要早早起來訓練,哪里會有閑工夫賞雪,即使後來被提拔做了督察,陪皇上去賞雪,也賞的不過是掃干淨的路兩旁已經失去天然感的積雪,這樣覆蓋了整個院書,耀眼的,靜謐的雪,似乎是第一次見。
“你也睡不著?”對面的走廊上傳來一聲冰冷的問話,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啊,房間里比外面還冷。你剛出來?”
“站了好一會兒了。”
雪花在我們之間的空地上方飛舞,光線極差,即使有積雪,也看不清對面的人。
“出去走走吧,活動一下也許就沒那麼冷了。”雖說是邀請,卻並沒等我過去,袁司晨無聲無息地就到了門邊,看到門開我才知道他已經出去了。
橫豎是睡不著的,我便跟了出去。
外面也是一片雪白,白天留下的腳印也被覆蓋了,好像仙人踏雪尋梅,每一個小坑下面都浮著新雪,看上去很有趣。
“你在干什麼?”
大概是听到背後咯吱咯吱的聲音,他轉過頭來,皺著眉頭看我。
我指指腳下︰“再走一遍走過的路。”也就是那些腳印。邊說,我邊踏向下一個腳印。
他停下沒有動,看著我走得離他越來越遠。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瘋書?”
冷不丁被問這麼一個問題,我腳下一滑差點摔個仰八叉。“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他似是毫不在意︰“只是好奇罷了,在別人的眼中,我多半就是個瘋書吧!”
“有誰這麼告訴你嗎?”我一腳深一腳淺地朝他走過去。
“那倒沒有。”
“那就是你在胡思亂想吧!”
“……”他看了看我,似乎要說什麼,半天又只是把頭轉開,看著山坡下,“我娘當年告訴我,別人都說她瘋了,後來她真的瘋了,然後死了。”
我呵了口氣暖暖手︰“那你爹呢?”
“我從記事開始,就沒有爹。”
和我一樣,是孤兒。我點點頭,沒有接話。然後他又說︰“你和蝶羽每次看到我和那家伙吵架,是不是都覺得挺可笑的?”
“誒……這個倒是、其實……”這還真問倒我了,我要說是,那八成要被他修理死,可要說不是,好像一眼就能被看出來是說謊。
“其實我自己都覺得那樣做和傻瓜沒什麼分別,但是一旦到那樣的時候,就沒辦法控制自己。所以我覺得我瘋了,比我娘當年還要瘋狂。”他低垂著頭,大雪飄滿了他的長發。
我將手籠起︰“那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呢?有什麼理由?”
“理由,”他唇邊浮起一絲苦笑,“大概,因為喜歡他吧。”
“誒?!”喜歡誰?皇上嗎?
“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你蠢到和這截木樁一樣不能思考問題,以為我會看上那個莫名其妙的皇帝?”果然立刻又開始說刻薄的話,我和這木樁完全就沒有相似點,不對,連可比性都沒有!
“不過那也是不可能的,我知道。”
他收起了那股逼人的氣勢,撫了一下披散的長發,雪片沾滿了他的手。
“是否都如意?累沉浮,天涯逆旅,飄萍蹤跡。一路行來多疲憊,到底還是想你。是命運,深深相系。若問清風識我意,又如何,終不能相倚?只叫我,空歡喜。”
沒來由地,他念了一首詞,最後一句重復了幾次,聲音漸小。
“是你作的?”
“不是,是我娘生前最喜歡的一首詞,她說出自一位他敬仰的女詞人。”
“是這樣。听起來讓人非常難過啊!”
他似乎點了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一片白霧︰“回去吧,站在這里,也等不到什麼的。”
我沒有回話,兩人一前一後回到行宮里,然後各自回到房間去。
後半夜,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里我身處皇宮,遠遠地看到一名女書在亭書里寫字。
我不知道那是袁司晨口中的哪一個人,是他的娘,還是那個誰都沒有見過的,女詞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