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晏太師畢恭畢敬地磕了頭,“容罪臣詳細道來。”
“太師請講。”鏡水硯朝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謝皇上。當年在惠靜,皇上本無意乘舟游覽孔雀河,是有人一再推薦,聲稱自己對惠靜非常了解,來惠靜若不登平程山,不游孔雀河,實則妄來。于是皇上心血來潮,命臣等備船,一定要見識一下孔雀河的風光。當時皇上一路走來,已經非常疲憊,從邕州到達惠靜也沒有歇息便四處游覽,幾位大臣都有勸皇上明日再去,皇上堅持立刻就動身。就算皇上不記得,這些事諸位大人總該還有些印象吧?”
大臣們圍在一起耳語,不斷點頭,最後有人出面︰“皇上,太師所言屬實。當時力勸皇上游孔雀河的,正是狄大人。”
晏太師得到同僚的確認,便繼續說︰“狄大人之所以要力勸皇上游孔雀河,並非因為孔雀河風光優美,而是他另懷鬼胎。皇上可知道,大征反賊為何會得知皇上的出行,並且準確落入圈套被一網打盡?”
“據朕猜測,應該是朝中有內奸。”鏡水硯朝當然知道是太後,但是卻不便說明。
“正是如此,而且內奸不止一個,皇上也知道,祝凡儒祝大人埋伏在朝中多年,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復闢的大征皇帝的第六書,犬書到惠靜去地一路波折全是因他而起。罪臣認為。狄存恩狄大人也是奸細之一。當年在惠靜,他力薦皇上游覽孔雀河,真實目地卻在于同樣微服私訪的賀蘭公主。”
“眾所周知,大征想要僅憑一擊之力推翻大胤是不可能的,他們必須聯合周邊的小國一同作亂,才有機可趁。當日罪臣察覺到不對。=泡-書吧-首-發=便偷偷跟在他身後,果然見到他和賀蘭大臣有往來,可惜因為罪臣無能,無法確切听到他們在談論的話題,正想辦法,就傳來皇上落水的消息。由于事出突然,兩方地聯絡中斷,事情想必是沒有談成,否則犬書落入賀蘭人手中,便也不可能平安歸來。
“而為什麼他會知道賀蘭人潛入惠靜。這一點,皇上應該也能猜到個大概,皇宮中除了當年的昭妃,現在的已故太後,並無他人是賀蘭人。因此罪臣斗膽猜測,狄大人之所以能和賀蘭人接頭,應該是得了賀蘭公主也就是太後的信物,說明那個時候賀蘭和大征已經在宮內勾結起來。想要對大胤不利。
“罪臣一味追尋狄大人的陰謀。忽略了照顧皇上,致使皇上落水染疾,罪臣自知罪該萬死。可罪臣也要問一句,那個時候,諸位大人都去了哪里?皇上落水難道是老臣一人看護不周導致的嗎?”
被這麼一問,殿上的大臣們都赧然各自轉開頭。鏡水硯朝重重一哼。
“當時把皇上救起來,罪臣連同諸位都非常擔心,先帝將皇上交托給我等,卻出了這樣的大事。誰都沒法交差。同樣誰都不敢說實話,怕會掉腦袋。而這時候醒過來的皇上似乎有輕微的失憶。罪臣便順水推舟,謊稱皇上染疾,後來也照這樣上報給先帝。本以為皇上沒事事情也就完了,沒想到先帝大發雷霆,指責唐州州牧惠靜府尹不及時上報疫情,使得皇上身陷險境,當時罪臣與諸位誰也不敢阻止,都怕惹禍上身。之後事情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不用罪臣說皇上也清楚。”
大殿上一片死一般地寂靜,鏡水硯朝沉著臉不語,顧鼎舟與眾大臣各自沉思,晏逆昀則是目瞪口呆,完全被這事實驚得說不出話。\\\首發\\\
“昀兒,重逢那天,爹也告訴過你,爹之所以這麼不惜一切要抱住官位,無非是因為你娘當年的一句話,要爹不靠任何人直至超越慶王之上。如今你娘已死,爹已經生無所念,當年鑄下的大錯,也是到償還的時候了,你若是要留在宮中,就好好伺候皇上,你一切平安,爹就是死了也無憾了。”
“爹!你在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晏逆昀越听越心慌,轉身就跪下,“皇上,請望在家父一生忠心不二為皇上做了那麼多事的份上,饒他不死!”
顧鼎舟冷笑︰“那無辜的唐州州牧和惠靜府尹的命又該由誰來償?王書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如果不還天下一個公道,豈不是置皇上于不仁?”
晏逆昀怒極︰“顧大人好一副假仁假義地嘴臉!當年處死狄大人,家父明知他是大征奸細依然懇求饒過他地家人,顧大人不惜一切要將我也一並拖下水,卻不知是做何居心!”
“你!你休要信口雌黃!”顧鼎舟頓時變了臉色。
“我是在信口雌黃嗎?顧大人,眼看就要過年了,你是想到家父平叛有功,同時又是將你救出水深火熱的恩人,妨礙了你繼續升官發財,才不惜一切要將他擊垮的吧?皇上剛才也說了,初一的時候要舉行立後大典,顧大人分明是害怕我們家在朝中有更加穩固的地位,威脅到離開朝廷多年的你的生存,才匆忙地在今天把這件事抖落出來。”
晏逆昀拂襟起身,毫不畏懼地繼續說下去︰“可惜顧大人,你忽略了一個致命的問題,這是你匆忙行事留下的漏洞,也會要了你地命!”
顧鼎舟面色不善︰“什麼漏洞。”
“你找來作證地各位大臣,你有沒有認真挑選?”
這回換晏逆昀冷笑︰“我雖然沒念過書,一些事情還是看的清楚地,朝中明顯地分為三派,原本以慶王為首的是皇室的後代,以家父為首的是科舉出身的平民,還有一些看不準方向暫時沒有投靠任何一邊的人。我進宮以來,家父一直臥病在床,想必諸位原本追隨家父的大人們都已經投向顧大人您的懷抱了吧?而那些失去了主心骨的王爺們,也想借著當年做過你的學生的名義投靠你,中間派更是見好就走。
“顧大人,坐擁三股人馬,還要逼死家父,你想做什麼呢?
這句話拋出,就好像油鍋里倒進了一大瓢水,炸得人听哪里都不是。
鏡水硯朝大怒︰“顧鼎舟,你還有何話好說!”
方才英玨匆忙回到龍棲宮報信,其實是鏡水硯朝授意。最近顧鼎舟勢力膨脹,大有威脅自己的可能,今天又有推翻晏太師的意圖,要是再不出手,自己的處境都會變的危險。事先雖然沒有和晏逆昀說過,鏡水硯朝也知道他有多厲害,希望他出面一方面救自己的爹,一方面能將顧鼎舟的氣焰打消。
果然晏逆昀沒有讓他失望,越是別人氣昏頭的狀況,他越能抓住對手的弱點予以回擊,連在場的大臣來自不同陣營都能通過服飾認出並且作為一個把柄,將顧鼎舟的陰謀毫不留情地刺穿。
顧鼎舟這時候才滿頭大汗地跪下求饒,比起制造冤案情有可原,結黨營私威脅皇權已經是罪無可恕,他意識到自己其實掉進了一個大圈套,卻不知道布圈套的獵人本無意傷害他,是他自己太急功近利,將大好的仕途斷送了。
“來人!”鏡水硯朝一聲令下,英玨領人進門來,“將兩個人都押入大牢。不過記住,在大理寺審判結束前,他們依然是朝廷重臣,平叛的功臣,不可怠慢!”
“是!”英玨領命,將顧晏二人都押了下去。
幾位大臣見狀,趕緊告辭,原本劍拔弩張的上書房只剩下鏡水硯朝和晏逆昀無語對望。
“我無意中又幫了你大忙了?”晏逆昀笑得有點勉強。
“無形中是的,朕叫你過來,本來只想你向朕求情,朕才有理由從寬處理太師,”鏡水硯朝如釋重負般笑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朕本以為你會用你立下的汗馬功勞作交換,沒想到你不卑不亢,反而扳回一城讓顧大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朕對你越來越刮目相看了。”
晏逆昀苦笑,抓過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那我是不是放棄皇後之位,給你做大臣更好?過了年,這樣的場合就輪不到我說話了。”
“不,朝廷里的事,朕還可以找別的人,但是皇後之位,你讓朕還能給誰?”鏡水硯朝微笑著,手貼上他的臉,然後擁抱。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相擁。
時間回到四年多前,兩個人初識的第三天,也曾經在上書房里幾次差點擦槍走火,當年看了笑話的人都已經做了刀下鬼,他們也不再年少沖動。
只需擁抱,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