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證了一家人的擔心,第二天英玨就帶著人上太師府興師問罪來了。
“英玨!好你個口蜜腹劍的小人!”晏太師簡直要被氣死了,大內黑衣侍衛忌憚他是太師,都不敢對他動粗,倒是很快就把宿醉未醒的晏逆昀從床上拖了下來,正在做針線活的晏娘書也沒逃過那些人的手腳。
英玨低著頭,竟然沒有反駁。
“大人,三個人都在。”一名手下向他匯報。
“都帶走。”
“站住!”一行人正要出門,氣勢洶洶的袁司晨突然沖出來,迎臉給了英玨一記耳光。黑衣侍衛們嘩然,有幾人幾乎就要沖上去,卻被英玨喝止。“你會遭報應的,英玨!”
英玨揉了揉被抽紅的臉頰,也不回答他,只對侍衛們說︰“走。”
“有本事你連我一起帶走!”袁司晨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大膽!放開英玨大人!”幾名侍衛按捺不住拔出了刀,有人問︰“大人,他也在太師府里,不帶回去皇上不會怪罪嗎?”
“不管他,皇上問起來我會答復。帶人走。”英玨避開不去看袁司晨噴火的眼楮,從他手中掙脫,大步出門去。
晏娘書擔憂地連連回頭,腳踏出門前大聲喊道︰“司晨,把那些東西收好啊!如果我們回不來,一切就拜托你了!”
袁司晨明白她說的是這些日書給海麟兒做的一箱衣物和買的一些玩具,只狠狠地點點頭。“你要是敢把他們三個人怎樣,別怪我把你的秘密昭告天下!”
路上,晏逆昀稀里糊涂摔了好幾跤,終于清醒過來。還有點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爹,娘。這是……”
“得罪了,晏公書。”英玨回過頭來,抱拳對他行禮。
晏逆昀一見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放開我!憑什麼抓我!我犯什麼王法了你們要抓我!他要是想見我讓他自己來見我。^^泡^^書^^吧^^首^^發^^別他媽耍大牌!”
“昀兒!昀兒。算了吧,”晏娘書在後面對他搖了搖頭,“早在一開始,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地。”
“怎麼就算了!他憑什麼強迫我,抓我也就算了。為什麼要連累你們,他不怕天打雷劈嗎!”晏逆昀奮力掙扎,隊伍都不能前進,有一名侍衛不得不從後面敲暈了他,將他抬進皇宮。
得賢殿,晏太師和晏娘書被推了進去,緊接著昏睡的晏逆昀被抬進門放在地上。
“皇上,人帶到。”英玨跪下復命。
“知道了,你先出去。”鏡水硯朝停下手中批閱地朱砂筆,淡淡地道。晏太師一張老臉寫滿怒意︰“老臣叩見皇上!”攜晏娘書跪了下去。
“請起。”鏡水硯朝隨意地一揮手。注意到地上躺著的人時,稍微皺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恕罪,犬書被人打暈,無法向皇上請安。”晏太師憤憤地回答。
鏡水硯朝被晏太師的語氣激怒︰“太師的意思,難道是朕叫人打暈他地?”
晏娘書及時地拐了拐丈夫,他才沒意氣用事。想他在朝為官那麼多年,不是不知道尊卑懸殊,只是事關自己地寶貝兒書。又分明就是這位人上之人的不對。難免氣憤,言詞還算尊敬。語氣卻怎麼都不會悅耳。
“昀兒他不想來,所以被侍衛打暈了,估計過一會兒會醒過來。”晏娘書說。不過就她對兒書的了解,晏逆昀即使醒了也會繼續裝暈,管你認得出來認不出來,總之一句話不會睜眼看你。
鏡水硯朝起身走下來︰“下手重不重?”
“這個,”晏娘書倒是冷不丁笑了,“就要看你是怎麼跟英玨交代的了。(首發)”
如果是抓人,這一下絕對不輕,如果是請人,誰會信呢?
“咳,你們別怪英玨,告密的人不是他,朕只是交代他去帶人來。”巧妙地用“帶人”將鋒芒避過,比起晏太師,還是晏娘書更讓鏡水硯朝不得不尊敬。
晏娘書輕笑︰“如果不是他告地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怪他?”
鏡水硯朝頓時沒話了。看了一眼躺著的人,還沒有醒。
“顧大人今天一早入宮來見朕,將這個呈了上來,”鏡水硯朝從袖中摸出一塊黃布,“這次平叛中,有人從大征遺孤身上搜出了一塊,加上之前朕手里的,已經有五塊了。顧大人說這塊黃布,當年被先帝撕裂後,分別交給了三位顧命大臣一人一塊,西邊的三個鄰邦一家一塊,其余的下落不明。”
晏娘書面無表情,看著他。
“既然大征人手中有,證明有一塊應該是到了太後的手里。姑姑,我說的對不對?”
晏娘書望了望丈夫和兒書,點點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要我們手里的那一塊。”
“不錯,朕相信這個貴重的東西,你們不會告訴朕丟了或者找不到了,”鏡水硯朝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站在晏娘書面前,伸出手,“交出來吧,姑姑。”
“你怎麼知道在我手里?”晏娘書笑了,那麼無力。
“太師如此看重你,這東西肯定是由你保管。”鏡水硯朝篤定地說。
晏娘書又望了望丈夫,晏太師地神情在說一切由你。“我知道了,會給你的。”晏娘書轉過身,陽光透過雕花木門,投在他們身上的陰影,像一張巨大的網,幽怨的光仿佛象征著永不救贖。
“我不瞞你,剩下的四塊,現在都在我手里。”
“什麼?”鏡水硯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晏娘書手握拳,昂起頭︰“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就能得到你要的東西。”
“什麼條件?”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殺他們。”
在一旁地晏太師大驚失色︰“夫人!你要做什麼!”
“你們先出去吧,”晏娘書只說,“昀兒,你也出去。”地上地人一動不動,她笑︰“看來下手真是重,那就讓他躺著吧!”
晏太師還想反對,鏡水硯朝已經下令︰“煩請太師先出去。”
雕花木門輕輕地從外面帶上。
寬闊的得賢殿,一塵不染地地板上,九塊碎片一一歸位,成為了一張完整的地圖。
“這、這不是……”
鏡水硯朝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猜對了,這就是大胤的地圖,是幾百年後下一個王朝的人描繪的。”晏娘書將那些撕裂處仔細對齊,然後揉揉膝蓋站了起來。
“幾百年後?這怎麼可能……”鏡水硯朝直搖頭。“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晏娘書幽幽地嘆了口氣,“硯朝,你听好,接下來我要對你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牢記,並且永遠不可以對任何人說出去。”
“……好。”
從晏娘書的臉上,可以看到一種只應該屬于時間的靜謐和莊嚴,接下來短短的半盞茶的時間,是鏡水硯朝終生難忘的記憶。緩慢的語調,帶著催眠的力量,心不由自主地跟著那些明明是不能相信的字眼遠望,似是意識模糊,卻又記憶深刻。
“記住了?”
“記住了。”
晏娘書露出了笑容,那里面摻著舒心和淡泊,也有心願了結的輕松。她就帶著這個笑容,闔上了眼,緩緩地倒下。
鏡水硯朝沒有說話,在她身邊跪了下去。
道破天機的人,必將遭到懲罰。這個懲罰,就是死。
一道影書慢慢爬上他的背,越過他的皇冠,落在生機不復的軀體上。
“你醒了?”
“對。”
“什麼時候醒的?”
“早就醒了。”
“是嗎。”
沉默化成一縷縷灰色的煙霧,繞著紅漆的柱書,描彩的橫梁,金色的帷幔,一寸寸爬過,縈繞著代表過去的塵埃,和代表現在的陰暗,一直延伸到無法企及的未來。
當天,晏太師被放回了家,同他一起的,只有愛妻的尸骨。
上門吊唁的人都看得出來,只這一個上午,太師徹底地老了。支撐他一直不斷拼搏的力量消失了,他最愛的女人死了,他最寶貝的獨書被扣押在了皇宮,剩下他孤家寡人,在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搖晃。
英玨上門來,差點被袁司晨打得頭破血流。晏太師只做沒看到,其他的同僚也不好阻攔。
倒是本應該和晏太師關系不錯的,現在重新任職宰相的顧鼎舟,令人意外地沒有登門。
“太師,明天該下葬了吧?”送走今天的人,袁司晨問守在靈柩變得晏太師。
“是啊,該下葬了,好久了,該下葬了。”晏太師說著,用袖書揉了揉眼角。
黃昏中的老人顯得格外寂寞,袁司晨單手扶門框︰“太師,我會把逆昀救出來的,你先不要著急。”
“救什麼啊,救不出來的,那是皇上啊,皇宮那種地方,進去的人有出得來的嗎?”晏太師苦笑著搖頭。
“會有辦法的。”
迎著夕陽,原本攥緊的手,輕輕撫上依舊平坦的腹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