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許南下沒有明說，王國華還是听出了一點意思。許書記和段省長之間的關系已經出現了不和諧的音調。具體的原因是什麼王國華不敢打听，也不會去打听，這種事情知道多了不是什麼好事。
實際上許南下和段風給王國華的感官都不差，都是想做事的人。只不過兩人對南天省的發展方向存在理念上的差異。或者說這個差異，是因為位置決定的。縱觀古今，但凡出現對持的兩派，就很容易出現一種因為屁股坐的位置而不去論是非的怪現象。
目前來看，南天省還沒有這種苗頭，估計也不遠了。
王主任要出差，夫人楚楚好一陣抱怨，一直沒什麼動靜的劉玲也有點幽怨。當夜，劉玲抽個空子跟王國華道︰“楚楚生完孩子，我打算搬出去住。”
王國華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自己決定吧。”
…………車在路上，進入北山市的轄區後，路況明顯要差許多。
“主任，直接去市區麼？”開車的老伍突然回頭問了一句，王國華楞了一下神道︰“不去市里了，直接去文山縣。”王國華手里有一份細致的報告，上面清楚的列出本次北山市申請的扶貧項目中，其中有六個在文山縣。這一次就獲得資金八千萬元，可以說是本次立項的大戶。文山縣的情況以前比起林旺縣其實要好一些。
副駕駛位置上的尹杰，這個時候不安的扭動了一下身子，回頭望了望王國華道︰“主任，這樣不太好吧？市里的同志會有看法的。”
王國華耷拉著眼皮，頭也不抬道︰“做好你的事情就夠了。”
尹杰縮了一下脖子，乖乖的閉上嘴巴。這一次出差兵分兩路，一路陳大虎帶著賀豪去了別的市，這一路是王國華帶著尹杰。要說尹杰如今在督查室屬于積極向組織靠攏的類型，不過這家伙屬于有前科的，一直非常小心的做人。這一次王國華帶著下來，讓尹杰頗為激動。
在辦公室里頭呆長的人都知道一個道理，不怕領導批評，就怕領導無視。省委辦里頭多少人，因為不入領導的眼球，一輩子都是當空氣的命。機關辦公室的冷板凳能坐一輩子。
這個能跟著主任出差，尹杰的算盤很清楚，好好表現一下，爭取得到組織的認可。沒想到剛好心提醒一句，就挨了批評。尹杰心里也很清楚一件事情，王主任看著非常和善的外表下，是一顆堅定狠辣的心。這一次跟著出來，算是領導給自己一個機會麼？
要王國華自己說，那就不是給機會，而是把這個不安定因素帶出來，免得人不在家的時候，這家伙搞出什麼是非來。盡管王國華未必把這種小角色弄出的事端當一回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文山縣雖然是貧困縣，可是縣城的樣子看起來還湊合。感覺似乎比王國華的老家南山縣還要好一些，街道和路況建築什麼的，都是相當的不錯。車子路過縣中學的時候，王國華吩咐停車，下來看了看。
之所以停車一看，原因就一個，學校的教學樓非常不錯，五層的樓房在這一帶的街道中有鶴立雞群的意思。站在校門口看了一眼，王國華忍不住想走進去，卻被門衛攔著了。
“想進去先登記。”門衛說話的時候，先看了一眼王主任的奧迪車。王國華沖他和藹的笑了笑道︰“我就隨便看看。”
“那也不行，還是要登記。”門衛似乎有點害怕，但還是堅持了原則。
王國華只好苦笑搖頭，站在，門口隨意的看了看，里頭很明顯的有兩座連在一起的教學樓，似乎是新蓋起來沒多久的。意外的是，這學校里有一個很大的⺪場，整個學校的佔地面積大的有點讓人吃驚。
“你們這個學校建的很不錯啊。”王國華隨口說了一句，門衛听了多少有點自豪，一挺胸膛道︰“當然了，我們文山縣的劉書記說過，教育是第一位的。縣里建辦公樓的錢，都拿來蓋了教學樓。”
王國華沖門衛笑了笑，回到車上後，老伍問︰“還去哪？”
王國華淡淡道︰“直接去縣政斧。”老伍攔住一個路人問了一句，這才回來開車出發。沒多久，車子便來到一座老舊的建築前，連個院子都沒有，就是一座三層樓，牆面上都是斑駁。要不是樓道下的大門上掛著牌子，一般人怎麼都想不到，這里就是縣政斧。
如果非要找出一點特殊來，那就是樓前多了一大塊水泥地坪，上面停了幾輛車。車子最好的也就是一輛三菱越野車，其他都是普桑，而且都不新。
王國華的奧迪車很明顯的有點扎眼，剛從車上下來，門里頭就出來一個保安招呼道︰“這位領導好，您是哪來的？需要我通報一聲麼？”
王國華這才注意到，樓道口擺了一張中學生常用的課桌和椅子。“辛苦了，我想見你們縣領導，麻煩你帶路。”
保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笑道︰“好滴，您跟我來。”保安頭前帶路，王國華跟著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觀察樓房的結構，很快得出一個結論，這種格式的尖頂樓房，少說也得有三十年的歷史了。
縣委和縣政斧是一棟樓兩塊牌子，保安到了三樓，站在樓道口回頭問︰“這位領導，你是要見書記，還是見縣長？”
王國華笑問︰“怎麼？我想見誰都可以麼？”保安听了笑道︰“別說是您了，就算是一般的群眾，在我們縣想找領導反應情況，也都是隨時都可以來的。要是那個部門的負責人不接待，劉書記輕饒不了他。”
王國華的腦子里出現劉傳這個名字，文山縣委書記，四十歲，大專學歷。“看來你們劉書記在縣里很有威信啊。”王國華笑道，保安倒是很誠懇的答道︰“那是，劉書記在縣里說一不二。”這話剛說完，就听邊上有人怒道︰“張麻子，你瞎說什麼呢？”
說這話的是一個年輕人，瞪著眼楮看著保安，走過來道︰“什麼叫劉書記說一不二？”
保安沖年輕人笑嘻嘻的點頭道︰“趙秘書，這位是市里來的領導，要見劉書記。”
年輕人這才露出笑容，沖王國華伸手道︰“您好，您是？”王國華與之握手笑道︰“我是省委辦副主任兼督查室主任王國華，省里發的特殊項目公開制度實施辦法，你們縣里應該收到了吧？”
趙秘書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微微的彎了一些腰，點頭道︰“收到了，這不劉書記前天才從市里回來，正組織相關項目的負責人在開會，學習省委文件的精神。您請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劉書記。”
王國華跟著秘書走了，留在原地的保安張著嘴巴有點合不上了，在縣委里頭干活的，怎麼會不懂省委辦副主任意味著什麼級別？別說是省委領導了，就算是市里的領導下來，哪個不是前呼後擁的？這個年輕的省委王主任，真是特別啊。
“小趙，既然劉書記在開會，我就不去打擾大家了，你先帶我去劉書記的辦公室坐著等一會。”王國華交代了一句，趙秘書听著一愣，隨即面露感激道︰“好滴，我這就帶您過去。”
劉傳的辦公室就在這層樓上，緊挨著會議室。辦公室門都沒關，里頭也沒有什麼內外間，就是一前一後的兩張辦公室，也沒見空調的存在。非要說搞特殊化，就是里頭帶著小門，估計里頭有休息的地方。
辦公室里的擺設也很普通，沒有常見的老板椅，就是兩張還算比較大的辦公桌和兩把藤椅，看上去也有點這些東西也有點年數了。唯一比較新潮的，是靠牆邊擺著的一套茶幾和沙發，一長兩短，茶幾是玻璃和鐵做成的。
“王主任，條件簡陋，您別介意。”趙秘書笑著放下茶杯，王國華沖他點點頭道︰“沒事，你去忙吧。”
會議室里正在開會，身材適中的劉傳看上去頗為儒雅，帶著一副眼鏡，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但是很穩。“我們縣申請的六個項目都批了下來，能不能把項目搞好，徹底的扭轉文山縣貧困落後的面貌，這就要看大家的努力了。我這里丑話說在前面，這一次下來的項目資金，雖然敢亂動一分錢，我絕對不手軟。”
殺氣騰騰的話語說的不疾不徐，配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和嚴厲的目光，一個年富力強威信十足的縣委書記形象顯示出來。好時候趙秘書推門進來，因為有點急沒敲門，劉傳面色一凝，怒道︰“小趙，懂不懂規矩？”
趙秘書立刻笑著解釋道︰“書記，來了一個省委領導，督查室的王國華主任。”
劉傳嗖的一下站起來，不敢置信的樣子道︰“怎麼市里沒通知？來的還有哪些領導？”
趙秘書道︰“沒別人了，就他一個，哦，還帶了一個辦事員和一個司機。”
縣委班子的人都在，听到這話大家都有點傻眼的意思。怎麼不經過市里直接摸了上門，要說微服私訪，也不會直接來縣委縣政斧啊。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今天的會就到這吧。散會，大家先回去，這辦公樓里也施展不開，回頭等通知，晚上在縣委招待所給省委領導接風。”劉傳丟下一句話，立刻出了會議室。
王國華安靜的坐在沙發上喝茶，劉傳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光線明顯的暗了一下。王國華抬頭一看，笑著站起來，主動開口道︰“是劉傳同志吧，我省委辦的王國華。”
劉傳大步上前來，伸出雙手道︰“王主任辛苦了，怎麼來之前也不通知一下，我還帶班子成員迎一迎。”王國華笑呵呵的說道︰“說出來你別不高興，本來是打算微服私訪的。結果到了縣一中，我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劉傳听了爽朗的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因為這個，這可不是我的功勞。這是文山縣的老傳統了，地方雖然是窮山惡水，可是打清朝起，這縣城里最好的建築就是學校。我們[***]人，總不能連清朝的官員都不如吧？”
王國華听了這話便笑道︰“這話怎麼說呢？再往前推，明朝的時候還有不修衙門的祖訓呢。”王國華這話實際上還是在夸獎劉傳，現如今的各地政斧，哪有不建辦公大樓的？不管劉傳是出于什麼目的，但就這個事情，是值得肯定的。
劉傳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起，招呼王國華落座後嘆息一聲道︰“不修官衙算什麼能耐？修了學校又有什麼值得夸口的？身為縣委書記，不能帶著全縣的人民擺脫貧困，這本身就是不稱職的表現。我在文山縣已經干了五年了，我打算再干五年，一定要帶著大家徹底的改變貧困面貌，不然我走都不安心。”
劉傳說話時，目光中露出堅毅。
王國華深感贊同，點點頭道︰“說的好啊，要是每一個干部都有這個覺悟，哪有搞不好的地方？貧困不要緊，關鍵還是要看地方上有沒有好干部能帶著大家去努力。”
門口出現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站門口笑道︰“劉書記，我來了。”
劉傳見來人便笑道︰“錢縣長來了，剛才我走的太著急了，都忘記叫一聲。”
這話似乎是在解釋，王國華直接當著沒听到，有的東西是不已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王主任好，我是錢興邦，歡迎王主任來文山縣指導工作。”縣委書記和縣長居然是先後出現的，王國華作為外來者，只能是當著沒這個事情發生過。
“來的突然，給大家添麻煩了。”王國華笑著起身，與之握手說話。
“劉書記，這地方太簡陋了，是不是請王主任去招待所先住下，然後在說別的？這時候也不早了，再有一會都該下班了。”錢興邦笑著征求劉傳的意思，劉傳看了一眼王國華毫無表情的臉，笑道︰“王主任，要不就按錢縣長的意思，先去招待所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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