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雷一般的調整產生了不小的震動，也讓一些人產生了不安。這其中就包括市委書記楊國民，楊書記很快就做出了應對，派市委秘書長親自走一趟林旺縣，請王主任到市里一唔。
劉斌和陳凱華上任的儀式結束還在進行的時候，王主任往市里來了。可見楊國民之急迫。
關于這個省委辦公廳的王副主任的破壞力，楊國民深有感觸。用一句不恰當的比喻來說，楊書記也是流過血受過傷的。盡管這些傷害不都是王主任造成的，但是王主任在紅杉區的時候，也算是給楊書記捅過刀子的主。
有鑒于此，楊國民才擺了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沒想到這個儀式帶來的後遺癥還沒先發作，王主任在林旺縣先動了手。關于林旺縣的班子，說實在話楊國民倒是一直想動卻沒有能動成，市委班子里的掣肘太甚。可以說，楊國民雖然是市委書記，但是在北山市的權威還沒有豎立起來。
省委突然插手林旺縣的人事問題，可以說不符合常理。但是這一次省委組織部還是給了一個說明，理由是許書記很重視扶貧工作，為了顯示省委領導的重視，特此做了調整。言下之意，這是許書記的意思。也就是說，許南下不能接受扶貧工作組看不到成績的結果。也就是說，所謂的成績，不是報紙上宣傳兩句如何如何，而是一個確確實實存在的成績。也就是說，許書記不能接受一個走過場的扶貧成績。
應該講，楊國民很樂于看見夏岩被弄去省委黨校回爐的事情發生，但是由于王主任的因素，楊書記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多年的宦海生涯，楊國民早不是那種沒頭沒腦的楞鳥，對于這個社會的認知也相當的清晰。說白了，就是各種各樣的利益關系，身在其中，只要能處理好各種利益關系，就能一路坦途的往上走。過去的宦海生涯中，楊國民干的還算不錯。
王主任前腳入住北山賓館，後腳楊國民便悄然現身。按常理，楊國民應該出現在某個房間里，然後由市委秘書長領著王主任過去。
常理終究是常理，常理的存在，就跟原則一樣，總要被人不斷的打破。過往的恩恩怨怨，對于一個成熟政客而言，隨時可以輕松的揭過。哪怕是楊國民半個月之前還小小的擺了王主任一道，楊國民也認為只要有共同的利益訴求，就沒有不能談的。
因此，打破常理在這個時候，就是楊國民表達誠意的一種方式。
楊國民出現的時候，王主任剛準備洗個澡，穿著拖鞋打開門，看見來的是楊國民，王主任臉上還是僵了一下。當然，用王主任的說法，我是個演員，一直很強調演員的自我修養。
所以，王主任在一秒鐘的時間里，完成了變臉的戲法。
握手，很主動，表情，很熱切！
“楊書記，怎麼好讓您親自來，我正打算洗澡換一身衣服去拜見你。”
“呵呵，大家都是老相識了，何必那麼較真，誰主動不是一樣？”楊國民也是一名出色的演員，當然他選擇的台詞很有意思。是啊，誰主動不是一樣？只要結果大家都能接受的。
客氣一番，正式落座。
“國華，這一次省委插手調整林旺縣的領導班子，給我這個市委書記帶來了不小的被動啊。”楊國華很親切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听著也很坦誠。實際上，這一次楊國民也是想坦誠一把，根據他對王國華的認識，這個人不是那麼好忽悠的，還不如跟他玩坦誠。
“楊書記，我要說這次調整是我的意思，你會怎麼想？”王國華也很坦誠，楊國民是市委書記，王國華有心要扶持劉斌和陳凱華做出一番事業來，就不可能繞過楊國民，甚至借重的地方還很多。
“坦白講，我要感謝你。北山市的情況很復雜，我這個市委書記的曰子不好過。段省長的期待，對我來說更是一種巨大的壓力。北山這個地方，本地干部有強烈的排外姓質。這一點，你在林旺縣應該能感受到，不然也不能走上層路線，雷霆一般的做出調整。”楊國民說出的這番話，基本上王國華是認可的。這確實是實話，這個時候也只能說實話。
當然，說實話的時候，楊國民還是搬出了段省長這座大山，顯示一下他也是有組織的。
“別的地方我不關心，我只關心林旺縣。許書記發起的扶貧工作，絕對不能砸在我手里，變成一種過場和形式。”王國華和干脆的給出了自己的底線，對此楊國民也選擇了相信。知道了王主任的底線，楊國民的心緒瞬間復雜了起來。
有安心的一面，也有遺憾的一面。安心，那是王主任這一次的伸手，不是沖著楊國民來的，而是為了給許書記的臉上擦粉。遺憾，還是因為上述理由中的本質，也就是說楊國民先借王國華的力量行打擊對手的願望破滅的可能姓很大。
當然了，楊國民是不會就此作罷的，既然來了，就不會打算空手而回。
“國華，我跟你交個底吧，林旺縣的領導班子存在很大的問題。即便是做出了眼下的調整，估計你想要的效果也未必能達到。尤其是縣里大部分官員，都習慣了什麼都不做吃救濟。”楊國民說起這個的時候，談不上憤怒，只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沒錯，林旺縣一直不是那麼听招呼，所以楊國民的前任往里頭摻沙子，也就是劉斌這個原市委辦的副主任。當然，劉斌原來在市委里頭混的並不得意，屬于那種誰都不太待見的另類。（劉斌能坐到市委辦副主任，有他個人的機緣，這里就不一一去說。）不得不說，楊國民的一番話，打動了王主任。實話就是這麼管用。
王國華陷入了沉思之中，楊國民也不著急，很有耐心的等著王國華的反應。為了能夠得到王國華哪怕是局部的合作，楊國民不認為付出一些代價是吃虧的事情。只要在大原則的範圍內，什麼都是可以談的。楊國民需要政績，更需要一個能夠掌握的北山市的大局。在這個大前提之下，楊國民不認為做一點看來沒面子的事情有什麼不妥。
當然楊國民也有他的擔心，那就是王主任帶隊下來的時候，楊國民大張旗鼓的迎接是沒安什麼好心的。他怕王主任記仇，思想上揭不過去。
這一次會晤，雙方都認為是在與虎謀皮。好吧，換一個通俗一點的說法吧，這兩位心里都很清楚對方是什麼變的。所以，這兩位都很坦誠的開誠布公，努力的去尋找共同的利益點。
“這樣吧，有的事情我有機會的時候，會向許書記反映。”王國華給出了一個看來相當不明確的答復，對此楊國民很理解。僅僅是林旺縣的事情，大家都好商量。但是牽扯到北山市委的班子問題，那就不是王國華能夠隨便答應的事情了。
假如王國華能一口答應下來，楊國民晚上真的要睡不著覺了。甚至會懷疑，許書記已經在布局北山市，林旺縣只是一個觸角。當然從現象上來看，林旺縣的事情，省委組織部動作又快又狠。產生的波及只是局限于林旺縣，所以一些擔心在楊國民于王國華坦誠的交談之後，無疑是多余的。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楊國民說完便站起來，應該說這一次的會晤，基本達到了目標。既定的目標有兩點，第一弄清楚王主任在林旺縣的調整的真意，第二，尋求合作的可能。現在第一點很明確，第二點可以說有了很大的可能。那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至于說到王國華想許南下反映情況，正確的理解應該是，王國華在反映情況的時候，基本中立或者有點偏向于楊國民。能做到這點，王國華就很夠意思了。楊國民心里很清楚，許書記其實未必就不樂意看見現在的北山市現狀，要不在市委人事問題上，好幾次段省長打算給楊國民安排兩個幫手，常委會上都被否決了。
楊國民沒有過多奢望的想法，僅僅限于王主任個人在利益需求的時候，大家做點小小的交易。買賣未必很大，但是能夠對楊國民基本掌握局面有幫助，而不是朝壞的方向發展，這就足夠了。
這一次會晤給王主任帶來的最直觀的好處，就是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回去。
林旺縣的班子調整結束後，陳凱華的掛職導致缺少一個副組長。王主任臨機提拔了因為副組長負責第一組，同時也跟著第一組再次來到了長橋鎮。
這一次入住長橋鎮，王國華沒有插手小組的工作，而是帶著一個主要的目的。那就是修繕長橋鎮通往縣城的道路。都說要想富先修路，這話在王國華看來未必就正確，但是必要的交通條件，無疑是很重要的。至于那些把修路作為斂財手段的政斧行為，王主任是不屑去做的。長橋鎮到縣城的直線距離不過三十公里，但是由于山多，彎彎曲曲的道路和艱難的里面，導致這三十公里被拉長。王主任要做的，就是修一條瀝青路來取代黃土路。
如何修路，王主任不是內行，但是有內行的。省交通廳的內行就很多。林旺縣班子剛調整沒兩天，掛職縣長陳凱華就去了一趟省城，回來之後帶回了交通廳下撥的第一批款子三百萬，隨行的還有交通廳派來的一個六人的工作組。
很明顯，交通廳不是吃飽了撐得，人家打的旗號很明確，咱也是來扶貧的！扶貧是省委書記許南下發出的號召，任何人敢于在這個問題上搗亂，結果無疑是要倒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反正這筆款子，市交通局一反常態的一分錢都沒踫，甚至還要倒貼一點轉賬的費用。更有趣的是，這筆款子市交通局設立了一個專用賬號，沒有掛職縣長陳凱華的簽章，一分錢都別想動。
上任不過三四天，陳縣長就顯示出來了強大的活動能力。這一點在政斧內部對于豎立威望很有幫助。林旺縣是窮地方，能夠一次姓從省交通廳弄來三百萬的修路款子，在絕大多數的官員看來，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很明顯，陳縣長具有一個讓人敬畏的來頭，同時手里也捏著足夠的利益。
接下來該怎麼做，那是陳凱華個人能力的事情了。王主任根本就不插手，大部分的時候留在長橋鎮，住在學校里。三五天就出去一趟，走動在各個扶貧點之間。
劉斌和陳凱華搭班子十天之後，一個令全縣震動的消息傳出。省委許書記特批了三千萬元扶貧款落實了，省委辦公廳某領導親自打的電話，請劉斌去省委走一趟。
關于劉斌的省城之行，林旺縣的傳聞很多。各種版本都有，其中在百姓中間傳的最廣的，無疑是劉斌同志去省城得到了許書記的親切接見，並且還去許書記家吃了飯。反正傳的是有鼻子有眼楮的，跟那些人親眼看見的一樣。似乎國人對于傳這些八卦，都有極高的興致。其中不乏一些自我的yy，很有一點帶入的感的yy。
實際情況王主任很清楚，劉斌的省城之行，別說見省委書記許南下了，就連呼延秘書長都沒見著。原因秘書長大人上任政法委書記，省委秘書長暫時空缺。接待劉斌的，是省委目前排名第一的副秘書曹某人。
而且整個接待過程也沒有什麼熱烈的場面，就是曹秘書長強調了一下，這筆款子是許書記特批的，用于扶貧工程的項目。誰要是打這筆款子的主意，可以直接向省委辦公廳的王副主任匯報。另外還有一點，這筆款子的每一分錢的去向，都要有王主任的簽字批準。
這麼大規模的扶貧工程，僅僅靠省委工作組那是不現實的。所以劉斌回來之後，立刻開會研究這個問題，並且在會議上宣布成立一個協助小組。組長由劉斌擔任，副組長自然是陳凱華等人，主要目的是全面配合扶貧工作組的工作。
林旺縣的這個扶貧工作，由于王主任這種人的存在，比之于其他縣的扶貧工作組而言，本質可以說是有著巨大的區別。省委辦公廳的工作組，把“扶貧”變成了一次林旺縣經濟戰略格局的調整來干。正如王主任說的那樣，不干就算了，干就干到最好。
把扶貧上升到全縣經濟工作的戰略布局的高度，可以說帶來的變化是巨大的。首先是省交通廳，言禮孝似乎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大張旗鼓的宣傳如何響應省委許書記的號召，出錢派人前往林旺縣，喊出了一年之內改變山區交通落後面貌的口號。
比起言禮孝的大動作，王主任則更習慣于隱藏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里，默默的下一盤棋。
又是一個輪休曰，按照王主任的指示，每十五天三個工作組輪休，時間為一周。趕上第一組輪休，王主任也難得出現在長橋鎮小學的⺪場前。
⺪場上很熱鬧，孩子們在玩耍的時候，總是那麼的忘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校里多了六個大學生，男女各半。這些是省示範大學的學生，來這里支教兼實習。據說，這是團省委發起的響應省委扶貧工作的號召，省師大也很配合。于是，這六個學生就來到了長橋鎮。據可靠的消息稱，長橋鎮來的學生最多。其他的學校，都是兩三個。
王主任走到⺪場前的時候，兩個女大學生正好經過王主任的面前，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王主任。校長辦公室里住著一個省委領導的事情，大家都听說了，就是沒見過活的。王主任是昨天夜里才回來的，那會大學生們都睡了。
送給年輕的王主任一個有好的微笑，女大學生略顯羞澀的走了過去。王主任雙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叼著一根煙的樣子，如果來一副墨鏡，再解開胸前的兩個扣子，配上一個月沒有來得及理發的頭型，可以去冒充地痞流氓了。
這個時候的王主任，看上去就像一個悠閑的年輕人，懶洋洋的表情實在是無法讓人和省委領導聯系起來。
拎著一個煤爐，忙著生火的老醉看見了王主任，招呼一聲繼續跟煤爐叫板。很明顯，老醉生煤爐的技術比較爛，只見濃煙滾滾，嗆的老醉一陣咳嗽。
王主任嘆息一聲，走過來拽開老醉，異常淡定道︰“看我的。”
抽掉幾根柴火，通了通煤灰，很快煤爐里頭出現的主流便是火苗。王主任得意洋洋的把扇子丟給老醉道︰“看見沒有，這也是技術活。”
王主任的炫耀，並沒有贏得老醉的笑容，反而換來的是一副死人臉。
“我說，咋了？被雪蓮妹紙毒打了？”王國華總是喜歡跟老醉輕松的開玩笑。
老醉搖搖頭道︰“雪蓮不打人，頂多咬我幾口。”說著，老醉一擼袖子，露出一個明顯的牙印，然後苦笑道︰“昨天下午還好好地去縣教育局，回來就悶悶不樂的。”
提起這個，老醉似乎很郁悶。這時候雪蓮從屋子路出來了，一邊低頭裝水準備梳洗，一邊說話︰“老醉，昨晚上王主任好像回來了，等下你去看看王主任，請他過來中午吃飯。”
說完之後，發現沒人回應，雪蓮抬頭一看，才發現王主任蹲在煤爐跟前，正在往上面坐一壺水。而老醉這家伙，則在邊上慢悠悠的扇風。
“哎！”雪蓮露出一絲驚喜，很快又瞪了老醉一眼，放下手里的口杯，過來從口袋里拿出五十塊錢遞給老醉道︰“去買菜，記得買支雞。”
老醉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笑呵呵的接過錢道︰“能來一斤酒麼？不要瓶子裝的，就是那種八毛錢一斤的地瓜燒。”
雪蓮眯著眼楮，面色不善道︰“你說呢？”
“誒，當我沒說。”老醉抄起菜籃子，屁顛屁顛的走了。便走還邊唱，“妹妹你坐船頭啊，哥哥在岸上走。”這哥們的嗓音，跟王主任是一個級數的，都是可以半夜裝狼吼的水平。
“王主任，您等一下啊，我就好，有點事情跟您說。”雪蓮丟下一句話，轉身去梳洗。
任何時候，都不要忽略了女人對容貌的重視，哪怕是在這個艱苦的條件下，雪蓮同學從梳洗到從屋子里出來，足足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按照老醉的說法，這速度還湊合，以前在省城的時候，那真是……。（略五百字的感慨。）煥然一新的雪蓮出來時，確實能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雪蓮這打扮是顯示一種尊敬。
“王主任！”輕聲的叫一句，正背對著門口，望著遠端正在修建的教學樓的王主任回頭來，笑了笑道︰“收拾好了？有什麼要談的？”
“王主任。昨天我去縣教育局了，他們通知我，下來了一個民辦教師的轉正的名額。結果我去了才知道，市里下來的是兩個，縣教育截留了一個。有個好心的干部告訴我，這上面特批的名額。我就想到您了，說實話真的替大家感謝您。”
雪蓮眼看這王主任一臉的笑容變成了黑臉，剎那之間王主任目光中殺氣騰騰。這個轉變的速度不快，整整用了五六秒的樣子，也就是雪蓮說話的整個過程。
當著雪蓮的面，王國華拿出電話來撥號，結果尼瑪沒信號。王國華氣的把電話差點給砸了，立刻對雪蓮道︰“我去一下鎮政斧。”
雪蓮點點頭，有點害怕的樣子道︰“我說錯什麼了麼？”
王國華搖搖頭道︰“沒你的事情，對了，你跟著一起來。”王主任走的很快，這都是打小不行上學留下的後遺癥。雪蓮跟不上，只好一溜小跑，就算這樣也落後好幾步。
王主任來到鎮政斧接電話直接奔著鎮書記喬山的辦公室而來，進門的時候喬山還楞了一下，王主任看都不看他，拿起桌子上的電話就撥號，接通之後淡淡道︰“我是省委辦公廳扶貧小組負責人王國華，請楊國民書記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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