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軍分會。
指揮大廳里,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參謀們緊張地忙碌著,一個個無不表情凝重。
一旁的辦公室里,張學良閉著雙眼,靠坐在沙發上,他的臉色灰敗,神色疲憊之極。
他又是一夜未眠。
張學良睡不著,也不可能睡得著。
一年前,他丟了東三省;一年後,他又丟了熱河。
熱河,丟的比東三省還麻利,還慘,僅僅十幾天,半個月都不到。
九一八的罵聲未息,如今又鋪天蓋地而來。
他是民族敗類!
這罵名,一年前,生拉硬拽,還多少能找出點原因,但今天,已經是實至名歸。
對湯玉麟,他恨到切齒,恨不得撕碎了湯玉麟才解恨,但這怒,這恨,在心里只存在一小會兒,就煙消雲散。
因為,他沒有這個資格。
熱河丟失,他的責任比湯玉麟大得多,所以,湯玉麟打電話跟他求情的時候,他連斥罵的話都罵不出口。
湯家跟張家交情深厚,他不能不救,也沒資格不救。
他是少爺羔子,他無能,他懦弱……張學良身體忽冷忽熱,渾身乏力。
八點剛過,一名參謀急匆匆向辦公室走來。到了門前,參謀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到了張學良身旁,參謀微微躬身,低聲喚道︰“副司令!”
張學良睜開了眼楮,問道︰“怎麼了?”
參謀道︰“副司令,湯省長一家都讓人殺了。”
騰地一聲,張學良站起身來,驚問道︰“你說什麼?怎麼回事?”
參謀道︰“副司令,昨天夜里,在天津東北五十里,車隊被劫殺,湯省長一家一百三十一人全部被亂槍射殺,無一幸免。”
呆立半晌,張學良腿一軟,跌坐在沙發上。
湯玉麟去天津,是他讓去的,他讓湯玉麟去天津暫避,但沒想到,卻把湯玉麟一家老小都送進了鬼門關。
良久,張學良問道︰“是誰干的?”
參謀道︰“可能是雞鳴山的共產黨。”
張學良渾身無力,他這才意識到,在目前的情勢下,這件事兒不管是誰干的,他都無可奈何,根本無力去管。
揮了揮手,張學良道︰“呆會兒把報紙給我送過來。”
兩個小時後,參謀把報紙送了進來。
這些份報紙都是特刊,是因重大突發事件而增發的特刊。
張學良一份份地看著報紙,他越看,心底越涼。
這些報紙,沒有一份是譴責行凶者殘暴的,全都大呼湯玉麟罪有應得,殺得好,萬死都不足以贖起罪。
老弱婦孺都不放過,對與錯根本無需爭論,但現在,一面倒地出現這種狀況,就可見國人已經憤怒到何等地步!
他的罪責比湯玉麟更大。
他和國民黨任何一個高官、將領都不同,不論是一年前的東北,還是現在的華北,他都擁有更大更充分的自主權和更強大的實力。
情勢糜爛至此,他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張學良心底冒起了一絲絲徹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