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知識︰1、唐勛官制度類似今天的軍功制度比方說幾級戰斗英雄幾等功之類勛位還可以拿來充抵官役或者繼承所謂品子、品孫便是而且可作為一種“資格審查”便于日後踏入仕途不管從軍、入學還是科舉朝廷將優先考慮有勛位的所謂良家子弟。唐高祖武德七年沿用了周隋的十一等勛官唯改其名稱定用上柱國、柱國、上大將軍、大將軍、上輕車都尉、輕車都尉、上騎都尉、騎都尉、驍騎尉、飛騎尉、雲騎尉、武騎尉凡十二等自正二品至從七品(四品以下為各品上階)。貞觀十一年改上大將軍為上護軍大將軍為護軍以後成為永制。勛官十二轉轉數多者為貴。與之相對照的是所謂白丁(一般百姓)以及再下的“賤口”即史書所言之“奴”和“部曲”等。趙淳之的家奴張驢兒即為“奴”。在自然條件惡劣人丁並旺的隴右征點“賤口”並不在少數。
突騎施營盤里是一片哭號聲男女老少聚集在運尸的馬車邊認領自己親人的尸。僥幸生還的俘虜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相擁而嚎沒有了可汗沒有了狼 沒有了牲畜沒有了自由沒有了草原勇士的尊嚴他們活著和死去又有什麼兩樣。
李天郎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一幕只要有征戰這樣的場面就無法避免。他下令給每戶留下糊口的牛羊。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仁至義盡了。即使這樣還有很多將校甚不以為然謂之婦人之仁。
一陣喧嘩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不過八、九歲地突騎施小孩從氈帳里抱著什麼物件飛快地跑出來但沒跑幾步便被一名唐軍兵士飛起一腳踢倒在地。他緊緊抱在懷里的物件也被搶了過去那物件咩咩直叫原來是一只羊羔。小孩大哭大叫不顧兵士叫罵鞭打從地上躍起狠命抱住兵士的大腿張嘴就是一口。惱怒地兵士啪啪幾記耳光打得小孩口鼻流血。企圖奪回自己心愛羊羔的小孩雖然被打松了口但仍死死抱住兵士地腿。“刷”地一聲兵士抽出了刀……。
周圍很多突騎施人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一切可他們只是眼巴巴地看著沒有任何人出手相救。李天郎心里嘆了口氣不由得搖了搖頭。初到安西的時候他也很驚訝按照他寧死不降一心事主的觀念他實在難以理解那些在戰場上和敵手拼得你死我活。作戰舍生忘死的胡人在戰敗後為何會判若兩人對戰勝者如此逆來順受甚至忠心為奴。後來他明白了。在西域這個弱肉強食的蠻荒之地成王敗寇地規則比中原還根深蒂固。勝利者擁有戰敗者的一切。包括他們的性命。而戰敗者也認定戰勝自己的人是強者。有權成為掌握自己生殺大權的主人而且成為征服者的奴婢。還可以分享征服者的榮譽和利益哪怕蠅頭小利。說不定哪天自己也能夠成為征服者當中的一員享受剝奪別人財富和生命的樂趣。在征服之前地拼死作戰既是為了部落的榮譽也是為自己戰敗提高價碼因為任何征服者都會蔑視軟弱的被征服者征服者就是需要奴婢也需要強悍地奴婢能成為強悍的奴婢既是一種驕傲和榮譽也是成為新征服者地本錢。這種狼性地規律通行于西域因此胡人戰前戰後的反差也就不足為奇。突厥人以為狼種為榮確實恰如其分群狼通過殘忍撕殺不斷兼並、淘汰、壯大地過程與此如出一轍。正是這樣的規則造就了諸如闕特勒、甦祿、默啜這樣的一代突厥雄主。李天郎可以找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來駁斥這種野蠻無恥的蠻夷之論但近十年征戰安西的經歷告訴他狼的規律之所以在西域存在了上千年就是因為這里最適合狼的生存當你遇到狼時要麼成為比它更強的狼要麼就成為同流合污的狼。..最簡單有效的做法就是如此但是李天郎幾乎是在這種想法不由自主產生的第一天起就出于本能地反對雖然一時間說不清楚就里但無論如何李天郎不想當狼!
于是……
“住手!”阿史摩烏古斯的箭跟李天郎的喝令一樣快颼的一聲一支除去箭鏃的小樸頭箭就射中拔刀兵士的手腕。兵士哎喲一聲正要大罵抬頭見是李天郎嚇得將話語生生咽了回去。一看他頭頂的紅抹額就知道是個漢人居然也很快學會了怎麼做狼。李天郎苦笑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即使是純粹的漢人混入西域桀驁不遜的狼性血液後只有比狼更凶狠更狡詐這是好是壞是禍是福說得清麼?能怪漢人自己麼?又能怪到誰頭上呢?“欺負個小崽子算什麼好漢!算了放了他!”兵士躬身松手小孩也頹然伏倒在地。“去說本將說的你可以到那邊羊群里挑一只最肥的拿走把那羊羔留下!”
戰戰兢兢的兵士原以為會觸霉頭挨板子沒想到會輕松得脫還有賺頭頓時如逢大赦喜孜孜行了禮一溜煙跑開了。
李天郎下了馬將小孩一把從地下拎起來小孩閉著眼楮滿臉都是塵土馬糞鼻血縱橫眼角的淚水將那一小塊地方沖出些膚色。
“叫什麼名字?”李天郎用生硬的突厥語問道。
小孩睜開眼楮驚恐地看著面前這位唐朝軍人大概是李天郎溫和的目光安撫了他。小孩囁嚅了一會啞聲回答︰“跌思太……。“好了跌思太別搗亂別瞎跑。帶著你的羊羔回你爹娘那去!”李天郎沖咩咩叫的羊羔努努嘴“听見麼找你爹娘去!”
正說間。趙陵和僕固薩爾縱馬前來稟報後面跟著幾個跌跌撞撞的老突騎施族人。李天郎早先叫他們弄幾個老族人來查詢突騎施大汗地底細及進軍路線的情勢。
見到那個小孩子。老突騎施族人驚愕一陣互相低語接著齊齊向李天郎跪拜神情激動地說著什麼說得又急又快。李天郎的突厥語不過是平日里跟阿米麗雅和阿史摩烏古斯他們湊份學地此時自然一頭霧水。
“他是多彌那邏可汗的小兒子”見李天郎窘迫僕固薩爾傳譯道“他母親死得早其他三個大些地兒子也都戰死了牙帳里就剩下兩個姐姐和這個小兒子。”
李天郎點點頭轉身上了馬回頭說道︰“跌思太。找你姐姐去”又對趙陵說“傳令。多彌那邏可汗的牙帳任何人不得擅動那些羊羔牛犢馬駒。也盡量多給人留些。”
“將軍。恐怕晚了那牙帳這麼醒目。哪個都不會手軟。”趙陵有些躊躇地說“羊羔牛犢馬駒倒沒什麼反正也帶不走突騎施族人一時半會也用不上殺了也可惜多少都留。”
“那也別再動了叫人看住這個小可汗一家!”李天郎一抖韁繩“也許還有用處杜環不是說阿史摩烏古斯他們斬殺的不是多彌那邏可汗麼也罷先留著他們吧。你們現在都到我大帳里去商議明日之事帶上那幾個老者。”
“將軍還有一干人求見!”趙陵說“都在那里等著那。”
“什麼人?”李天郎隨意一掃看到小河那邊已經開始有人在清洗戰死親人的尸身了。
“其稱是漢人被突騎施擄做奴婢今被王師解救特來跪謝。”僕固薩爾答道“細細一算人還不少有三百人之多。”
“跪謝就免了罷”李天郎一夾坐騎緩緩而行“些糧食牲口讓他們自行回鄉吧。”
“將軍這些人其意甚決執意要……”趙陵不說了因為李天郎已經愣住在氈帳的另一邊跪了黑壓壓一地地人。
“小的楊進諾帶本鄉漢民老少三百一十二口跪謝將軍!謝將軍還我自由之身!”一虯須大漢朗聲道帶頭砰砰磕響頭。
“謝將軍大恩大德!”聲調各異的哭號此起彼伏和那些喪子亡夫的突騎施人不同他們是喜極而泣。
李天郎無奈只得下了馬還禮答謝連道“免禮”同時將最近的幾個人扶起。
“將軍讓我們痛痛快快地哭兩聲痛痛快快地向咱漢家的人馬磕幾個頭罷。”那叫楊進諾的漢子道“兩年啦整整兩年那是怎樣的日子啊!這些豬狗不如的番子畜生!……”李天郎這才現楊進諾滿臉都是傷痕一眼就可認出是鞭痕突厥人從來不用馬鞭指人更別說拿來打人如果用了只能是用來揍畜生或者教訓比馬還命賤地奴隸。還有那道幾乎橫貫臉頰的刀傷使嘴唇右有些外翻好好一張臉就這麼完了。不光是他這群漢民不管男女男少盡皆衣冠藍縷面有菜色傷痕累累。可以想見他們在突騎施人這里過的是怎樣暗無天日地生活。“呸要不是會些鐵匠手藝我楊進諾也活不到今天還有他們也是憑會些番子不會的手藝才苟活至今!將軍大勝不僅還我自由還替小地們出了口惡氣!”楊進諾惡狠狠地盯著那幾個顫巍巍地突騎施老叟拳頭緊攥要不是李天郎他們在這幾個老頭性命難保。
“這個楊進諾在屬下進攻突騎施人營寨時率眾引火擾其後營還奪刃殺敵建得些功……。”僕固薩爾道“還說熟悉真珠河上下百里對突騎施大汗牙帳所在的白草灘了若指掌。將軍你看……。”李天郎搖搖頭低聲道︰“此人受罪良久家中想是百般掛念怎可因我而征其入營隨我等同赴凶險。讓家中空等。且其非服役之人不可隨意征這不合大唐軍法!”僕固薩爾听得軍法。立刻住了聲退在一旁。
杜環和白甦畢正好趕來。李天郎招手與杜環商議片刻對眾漢民道︰“爾等且隨這位官爺去在王師所獲之物中挑些財物牲畜自行套車歸鄉罷。我等軍務在身不能在此耽誤太久。”眾人擦干歡喜地眼淚轟然拜謝。只有楊進諾有些愕然顯是見李天郎沒提隨軍之事他看看一言不的僕固薩爾毅然上前一步道︰“將軍進諾願隨將軍討賊!”
“離家兩年難道不想回去麼!”李天郎微笑道“你雖是大唐子民但未有征之役……”
“家中本有妻子四人然皆命喪番子手矣!望將軍開恩。收了進諾得償我一洗血海深仇之願!”楊進諾有些急臉上的刀傷充血赤紅。
“進諾?楊進諾?西洲人氏?有兄楊法義?”杜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
“是。這位官爺怎地知道?”楊進諾愣了看著杜環使勁回憶。“小地好象從來沒見過你!”
杜環笑了。側對李天郎說道︰“將軍對詐病逃軍役之人。按大唐軍紀該如何處置?”
一听此言楊進諾臉色慘變不直覺後退一步手已按上了腰間剛奪的突厥砍刀。“啪”地一聲一枝長槍重重地擊在楊進諾的右肩右臂頓時癱軟。大槍不知什麼時候就到了李天郎手里也是他手下留情槍頭是橫拍下去而非用刃一邊切下不然楊進諾地右肩已然給卸了下來。大槍沒停下一彎一甩第二下又擊在楊進諾的右膝楊進諾應聲頹然跪倒。
幾個牙郎隨即飛身圍上嚓呲一響兩枝馬槊格架在楊進諾冷汗淋灕地脖子上兩枝分穿腋下一枝當胸一枝壓頭“想活命就別動!”阿史摩烏古斯喝道“乖乖听將軍落!”
一切都生在電光火石般的瞬間連趙陵也才剛剛搭好箭“娘的都尉何時教了這麼一支厲害的親兵!”趙陵心里驚道翻眼看看阿史摩烏古斯“烏古斯這賊廝鳥居然對兄長我都守口如瓶娘的。”對李天郎精絕地槍法趙陵並不感到詫異他心里駭然的是那幫年輕精悍的牙郎由平至戰反應快捷如電出手辛辣如風自不是一般的訓練有素!怪不得橫行突騎施大軍不過折損兩人!***看來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英雄出少年老將要是稍有松懈還真會被後起之秀踏在腳下!趙陵爭強好勝的心意驟然燃燒起來小子們別得意還有的是仗打屆時讓爾等見識見識趙爺的威風!其實不光趙陵旁邊的僕固薩爾、白孝德、野利飛獠哪個不是如此心思?至于年輕氣盛地趙淳之和馬磷更是激得心潮澎湃。
李天郎收了槍平靜地問道︰“杜長史怎麼回事?”
杜環定定神哦了一聲趕緊回道︰“天寶元年某曾處置過一樁詐病以避軍役之事。昔日因戰事甚急某任職西州軍府奉敕伊、西二州佔募強兵五百其中便有這楊進諾。然此庸人名沾簡點之色為避軍役居然妄做患由言臂肘蹉跌攣拳手腕。吾為之信依大唐軍律乃放從丁例。其人也自以為得計洋洋夸耀于諸人。誰知天網恢恢有良家子弟仗義告官刺史大怒不僅責吾失察之罪還嚴令在下捉拿之。嘿嘿此人居然機靈連夜遁之無所蹤害得吾革職削俸好不狼狽!”
“將軍冤枉非我楊進諾不從朝廷軍役乃是有苦衷!”楊進諾抬腳欲起“跪下”的呵斥聲中幾枝馬槊不客氣地將他壓了下去。
李天郎不露聲色簡單地說了一個字“講”。僕固薩爾听得清楚這“有違軍法”之事在李天郎這里向來是討不了半點好去。“這廝腦袋不保!”他喃喃道。旁邊的趙陵回道︰“未見得。”趙陵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作為跟隨李天郎最年長地部下他明顯地感覺到在李天郎堅硬如鐵的表象下其實有一顆溫和仁慈之心。而且他也隱隱覺得過去那個漠視自己性命對一切都硬邦邦地李天郎生了奇怪地變化似乎變得柔軟了許多。不管他外表是多麼聲色俱厲實際上已經網開一面了。因此近來李天郎做了很多與他自己以前所作所為截然相反的事但你要說他到底變了什麼趙陵也說不上反正就是不一樣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