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回家,不知不覺繞到卓婭店前,舒遣開了小波,決定推門進去坐坐。
前店的廳里有幾個顧客,在一排繡片前精挑細選。卓婭正坐在店後的角落,手里拿著繃子繡一塊手帕。
熟悉的一針一線,店里的一切都不陌生,又總是悄悄的改變。淘繡品的人越來越多,店里掛的好作品越來越少,老繡件更是難得一見。
正面牆上掛著最心儀的一件,好幾年了,卓婭沒舍得賣,每次到這里舒都要特意看上好久。
苗家女兒的百褶裙,每個褶皺里繡上不一樣的花紋,生活里的每個小物件,似乎要把娘家的全部記憶都繡在嫁衣里帶到夫家去緬懷。看著經歷年月的針腳,舒還沒過去,卓婭已經迎上來拉她坐。
“今天怎麼有時間來?忙嗎?我給你沏杯茶去。”
“不忙,你繡你的,我隨便看看。今天累了,他晚上不回來,和大家聚會。”拿過卓婭手里的繃子端詳,細白帕子漸漸出了花形,很漂亮的一束並蒂蓮,顏色也配得濃淡相宜。
“你干嗎不去?挺好的聚會,躲我這兒干嗎?”
正要說話,前面的客人挑中了東西,話說到一半卓婭去算錢,舒索性拿起繃子,反反復復看那朵蓮花。當初自己學著繡了一陣,費時費力費眼楮,子律堅持不讓弄了,說是可以偶爾玩一下,太消耗心神就算了。
後來,好像就是看得買的多,拿針線的時間少。放在家里的手帕,繡了個把月還只顯出一兩分圖案。和卓婭商量了半天,最後還是放棄修鴛鴦,準備繡對雙飛鳥就好了。
卓婭回來時手里端著茶,客人出了門,兩個人說話方便了很多,舒喝著卓婭私藏的龍井,玩著笸籮里彩色的繡線軸,打倦怠的精神。
“怎麼不和他去?”
“應酬,有點累了,而且怕說到展覽的事,我……去不了了。”
卓婭端起繃子正準備繡,听到她的話又放下,針別在手帕一角,不禁皺眉。
“為什麼去不了?他不是要帶你的嗎?”
這次本來不介意掩在他的光輝里,做個微微黯淡的小配角,奈何要辦理護照,提到家,她的興致就消減了大半。
“沒有護照,辦又不是很方便,索性不去了。”舒懶懶的解釋了一句,又拿起繡線纏在指上,松開又繃緊,反反復復。
“有什麼不方便的,不就是個護照嗎?”卓婭不明白,把繡線笸籮放在一邊,拉著她正經談事。細看下,她精神還不如前兩天好,雖然笑著,又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舒,是不是有什麼事?”
“哪有!也沒什麼,家里一些瑣事,好些年了。不去也好,留在這兒清靜些日子,他天天在,日日對著也該膩了!”說起來輕松,舒心里多少是無奈,端起茶喝了幾口,不知道找些什麼說,“要給我的繡品呢?拿來看看吧,好久沒見到好的了。”
卓婭看她面上透白,心里藏事的時候眉微微攏著透出了傷痕,搖搖頭去里間找東西,臨走把一束沒拆的繡線交到她手上,“纏在軸上吧,繡到葉子時用。”
接過線,拆了封條,找到線頭,在籮里挑了順手的小線軸,舒一圈圈纏起來,目光游移在店面上的繡品里。
不大的店,過路的居民和游客時常駐足,如果再有些錢多宣傳,其實卓婭的日子能更好。可她心性就是繡,不在意別的,對現在已經滿足了。和自己一樣,卓婭也是偏愛靜多一些,不像柳紫柳葉姐妹爽利開朗,開了大大的成衣店。
目光又停在中堂懸的百褶裙上,雖然很喜歡,反而不好開口談錢,顯得生分了,舒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以後再跟卓婭提。
有客人推門,撞開了門楣上的小風鈴,及時調回視線,背光里看出是個年紀挺輕的女孩。舒繼續低頭繞線軸,卓婭在里間還沒有出來。客人從櫥窗看到店里,一直到了角落,突然拿起了笸籮里繡到一半的並蒂蓮。
“挺好看的,這兒的東西都賣嗎?”溫文有力的女聲,也很熟悉。
舒放下線軸,抬頭看清年輕女人的面容,那晚巡展開幕時,兩人有過幾次目光交流,總覺得不是好像處的類型。她叫孟曉荷,舒記得很清楚。拒絕她入住的最後談判,子律和高磊都參與了,她也在里間听了整個過程,對這個女人印象深刻。
孟曉荷臉色微變,很快回了個笑容,又是面上輕輕浮過。
“老板在後面,稍等一下吧。”舒起身,放下東西,無心在打量面前果敢裝扮得孟小姐,她端詳卓婭繡到一半的帕子,漸漸多了勢在必得的氣勢。
卓婭從里間出來,手里拿著找給舒的繡件,看有客人在,過去招呼生意。孟曉荷就順帶接過幾件新拼,在一旁認真挑揀起來。
舒面無表情的在角落里看了會兒,外衣本來就沒脫,離開很方便,和卓婭示意打了個招呼,從店面另一邊繞開,推開門出去了。
回到街上,不如店里暖,可心里卻覺得松快,站在櫥窗前還能見到店里兩個人比比劃劃,指著牆上的某件東西,甩甩頭,怕自己想多了,舒繼續往家的方向散步。
因為常常到卓婭的店里坐,路也走習慣了,和五年前看不出大的分別,當初高磊的畫室就在街的盡頭,跨年的夜晚,被子律帶出來,她朦朧記得也在這條街上獨自走過。
正想到他,手機響了。
“在哪呢?為什麼不等我!”
“已經快到家了,晚上等你回來。”
“真的不要緊嗎?我現在回去?”
“沒事,早點回來,少喝酒。”
“那你自己記得吃東西,累了就先睡一會兒。”
“好。”
掛了電話,已經到了公寓門口。開了自己的房門,窩在客廳的沙上,拿過來繡到一半的手帕,興致乏陳,也就沒有拿針。屋里靜的有點冷清,坐起來去廚房煮上糖水,開了音響,拿過茶幾上的畫冊,開了落地燈一頁頁翻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又響了,舒以為還是子律,接起來卻听見卓婭的聲音。
“怎麼呢?”
“也沒什麼,就是剛剛的客人把百褶裙買走了……出的價……走了又覺得舍不得……”
馬上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心疼了一下,很快又想到孟曉荷志在必得的眼神,也不好責備卓婭什麼,畢竟只是一單生意。放下畫冊,坐正身子,舒想了想才開口,只說了兩個字︰“也好。”
晚上子律進門時,客廳留著燈,她的鑰匙放在進門的鞋櫃上。桌上有湯煲,碗里還剩了大半,已經涼透了。走到廚房檢查,看不出晚飯吃了什麼,桌上零星放著幾粒紅棗。把打包的粥放好,關了客廳的大燈。
子律在臥室門口站定,光從身側照進去,襯出縮在被單里的一小團。屋角的壁燈亮著,反射在落地窗上是自己的影子,舒早已經躺下了。
輕步進去拉了窗簾,走到床邊蹲下身子。
她露出了一點點額頭,光里看著白極了,把唇壓在上面,親到被單邊緣的手指,和頭散著一樣的味道。
褪開上層的毯子,露出她睡衣的絲綢一角,她也微微有了動靜,在被子里緩緩轉身,也不露出臉,又轉到他看不見的另一側。知道她沒有睡沉,把被邊一點點撥開,子律湊近叫她。
“起來吃點東西,我買了粥。”
她听了不動,手又在拉被子,被他半截擋住。
“起來吃點東西,煲了糖水連一碗都沒喝,大家都說你瘦了!”
舒軟綿綿的躺著,懶洋洋不想動,听過電話之後喝了兩口糖水就躺下了,卻一直睡不著,也不是傷心,就覺得不踏實。一條百褶裙,都不值得提起來告訴他。
“起來喝一點,還熱呢。”
被子已經被掀開好多,身上涼涼的,舒不得不回過身看他。柔和的燈光里,他面容帶著微醺的暖意,身上也有淡淡的煙味。湊近把她的長攏到一邊,想扶著她坐起來。
“不想吃。”
“為什麼?”
見她賴著不動,散在枕上,睡衣微微劃開,露出了一片白軟的肌膚,子律淡淡的酒意往頭腦四肢百骸沖撞,又不敢隨意親吻。
“就是不想,不餓。”
她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有些使孩子脾氣,子律听了倒沒有生氣,只是脫了外衣扔在床上,趁她沒明白過來,已經貼著躺到了床上。
煙酒味道一離近,舒眉間就鎖起來,可還來不及抱怨,他的手已經掀開幾層繁復的披蓋,抽走了她腰間輕輕挽住的帶子。
翻身過去壓住她,她在被子里勉強掙扎推脫了兩下,他隔著衣物餃住痣的位置,輕輕廝咬,就覺得掌下的肌膚一片熱燙,耳邊已經是她模糊隱忍的呻吟。
像是很快樂,又像是很痛苦,胸口濡濕的睡衣被完全褪開。欲望來的很強烈,沉默無聲,腕間較量了幾個回旋,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兩下就棄械投降了。
顧念著她身上累了,自己又喝了些酒,子律的動作舒緩卻有力,手從背後滑過腰,把她翻轉到身上,由著她無力生疏的擺弄,反而比平日的方式更覺得盡興,情緒也高漲起來。
最近都是他盡量配合她到心甘情願,所以見她無措的趴在那里要哭又不知該怎麼辦,鼻尖上都出了汗,子律不覺笑起來,又想到席間大家的話。
她並沒有听話到任他擺布,但是這時候總讓他出現肆意蹂躪的極大滿足。動作回到主導,她揪著枕邊的布料,喃喃的被逼出了話,看他的目光濕潤溫暖。
“疼嗎?”
進逼後退,她努力喘著,後面的話都被他吻掉了。
胸口酸酸的委屈被惹得越難耐,到後來,因為身體的釋放,也覺不出難過,慢慢跟上他的節奏,舒只覺得暈眩而乏力。
結束以後,兩個人懶懶的交織在一起,她討厭他身上的煙酒味,又推不開,被他帶去染了從頭到腳的沐浴清香。回來弄干頭,本來準備休息了,子律剛躺下,卻覺得她在黑暗里拉扯他身上的體恤。
“怎麼了?”
他竟然還問,把她弄得這麼累。
“我……餓了。”
暖融融的被子突然被他掀開來,翻身又壓過來,餃住薄薄的唇嘖嘖親吻好幾下,心情大好,他臉上帶著笑披衣下床。
“我去熱,馬上就好!”
手臂一帶,身上又恢復溫暖,舒卻沒有睡,撐起身子靠在枕上,開了床頭燈,拿過畫冊打開。
外間是他忙忙碌碌弄出的聲音,看著畫冊上的照片,也是一條很精致的百褶裙,而她,擁有的遠比裙子多更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