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龍捂著遭受重擊的胸口,氣悶。
他虛弱地靠在牆壁,姿態任人宰割,凶狠神色卻絲毫不改。
魁沒有急著下死手。
他也听到了第三個人的聲音,緩緩轉過身望向聲音的源頭。
干涸的瀝青路面上,映著一個扭曲的影子,被斜陽拉得極長,一直延伸到魁的腳下。他微微抬起目光,看到了平凡的普通男人。
沒有拳手的強壯身軀,也沒有真武存在的痕跡。如果哪里讓他最為在意,應該是這男人的臉。
很精致。
精致得不像人造物,人總會有瑕疵,可在他身上找尋不到。
“你犯了錯。”
溫子升平靜地望著魁,語氣像是老友閑談,內容卻一點都不友好,開腔就是莫名其妙的指責。
魁咧嘴︰“我們見過?”
“沒有。”
“你認識力龍?”
“是。”
“敵人的朋友也應該算敵人吧。”魁聳聳肩,笑道︰“我只對武者出手,不和普通人計較。你走吧……”
力龍認出溫子升。
同時通過聲線讓他猛然想起,這和開賽前給他打電話的聲音一模一樣。他生出一絲僥幸求活的希望,努力使眼色示意溫子升離開。
他不是出于好心想讓他避免麻煩。
而是他在想……
如果這修理店老板能叫來附近紅葉格斗場的人,自己或許就有活下去的機會!
就當力龍才有半絲希望的時候,魁的聲音讓他從想象中喚醒。
“但讓你這樣輕松的走了,又不甘心啊。”
魁懶洋洋地支開右腳,在兩腳間留下了一個足夠寬的空檔。他玩味地望著溫子升,輕聲道︰“從這鑽過去,你能活。”
溫子升的臉上看不到慍怒,他搖頭道︰“你在謊。”
“呵呵,你當真了?當然是謊話。”魁嘴上著侮辱的話,其實他也在細細觀察,還有沒有其他援手。
每多一雙注視的眼楮都會讓事情變得麻煩。
他必須清掃麻煩。
當他確認沒有其他目擊者後,魁不再拖沓︰“因為……實話是給活人听的!”
音節未落。
肌肉極致壓縮,脂肪頃刻間劇烈燃燒!
魁雙腿驟然縮成彈簧!
踫!
激起漫樹葉飛舞。
腳尖與地面的摩擦聲宛如音爆,他化作一條黑影射向溫子升。同時身後兩人高的盔甲身影越來越明顯,面目表情更加猙獰,與魁同時抬起右臂,揮出讓空氣嘯叫的狠戾一擊!
再普通的拳手,也能輕松戰勝沒有經受過專業訓練的普通人。
真武,是用來對付拳手的高級殺戮工具。
相當于熱武器對大刀、長槍的單方面碾壓,除非意外發生,否則塵埃落定。沒有任何人會覺得,缺乏鍛煉的修理店老板會是真武拳手的一合之敵。
轉瞬。
交錯飛掠。
樹葉紛紛落地。
溫子升雙腳沒有挪動哪怕一絲距離,他右手自然垂落,手指並攏放在腿側,冷冷注視力龍。
溫子升身側突然爆炸的血雨將半個身體籠罩其中,將上半身的白色運動衫徹底打紅。
一滴血濺到他的眼球,從眼角滑落出,順著完美的面部輪廓,到下顎,再最終由重力影響自由滴在了微熱的瀝青上。
滴答……
明明聲音幾乎不存在,但力龍真切的听到了。
他的大腦里僅存這個聲音。
回響。
游蕩。
愈演愈烈,宛如聚集的風暴眼,讓他置身于驚濤駭浪般的狂風驟雨中,掙扎,迷茫,倍感恐懼。
有藤蔓在抓著我的腿!
藤蔓將他往下拉扯,想讓他癱軟跪倒在地。
力龍苦苦抵抗著,他的余光卻在述另一種實情︰根本沒有詭異出現的藤蔓,只有本能顫栗的肌肉在發軟,讓他產生了有力量拉扯的錯覺。
吧嗒……
魁僅存的下半身失去支撐的力量,搖搖擺擺終于倒地,發出類似魚摔在案板上的聲音,血液橫流,汩汩流進黑漆漆的排水道。
前一秒。
它還是真武拳手魁用來奔跑的好伙伴。
溫子升蹲下身,在五顏六色的“橡皮泥”中摸索,五指沾染猩紅,然後用嘴依次吮吸,很專注,也很用心,每根手指都被舔得干干淨淨。
確實是它的影響痕跡……這個人基因已經開始出現規模的反螺旋變異。
溫子升暗道。
他用心得讓力龍臉色煞白。
“他犯了錯。”溫子升皺起眉頭,抬起目光,看向力龍,道︰“你派出去的人差點殺了我,你必須補償。”
力龍萬千話語都變成一個簡單的音節︰“啊?”
他根本不相信溫子升的話。
魁的實力,不會遜色于身穿臂鎧和壓沖機的聖象,卻被眼前的怪物一拳秒殺,甚至不需要挪動腳步。
那兩個毛賊會有殺掉他的能力?方夜譚。
恐怕整片紅葉區,能是眼前男人敵手的屈指可數……
不,不會有。
他是一只真正的冷血怪物!
不會有更可怖的家伙,哪怕是傳聞中紅葉區能止兒夜啼的“大老板”也不能比他更殘忍暴戾。
同時,力龍突然認出了魁的身份。
胸口的聖字,百分之九十九隸屬于拳手界赫赫有名的“聖門集團”,簡稱“聖門”,是一伙縱橫商政兩界的強橫勢力。每年都會有聖門的拳手在眾多對手中殺出重圍,成為耀眼的拳壇巨星。
聖象正是今年聖門的主力拳手。
聖門竟然想用自己的死引誘力王出山?他們在打什麼算盤……
“想好了麼?”
溫子升的聲音讓力龍驚出一身冷汗。
力龍腦中急速轉動,緊張問道︰“錢?還是拳法秘笈,或者是力王的消息?”
“我看得出你認識這人。給我講講他的事吧,還有其他你知道的,我都很感興趣。”溫子升脫下染血的運動衫,扔進垃圾桶,走到巷子口,他轉過身平靜盯著力龍。
“跟上。”
力龍如夢初醒,他本想詢問銷毀痕跡的事。聖門的人死了,他們絕對不會輕易罷休,更不用是一名珍貴至極的真武拳手……
他沒有問出來的機會了。
尸體在某種生物黴的作用下正以可怕的速度溶解,不一會就失去了所有痕跡,只剩下微微泛綠的不明液體,在陽光下緩緩蒸發。
力龍自覺的卷起魁剩下的衣服,藏在腹,低頭跟著溫子升亦步亦趨。
太陽照射溫子升的臉,余暉的側顏。
力龍在那張臉上看見了一絲微弱的晶瑩。
是淚水?
可他嘴角壓抑不住的笑意,分明是強烈到溢出的喜悅啊。
喜極而泣……是這樣吧?
力龍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突然開始懷疑,比起跟在這男人後面,會不會死在聖門手上能更好一些?
他的喜悅。
到底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