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寧站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面色異常平靜。---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這是在京郊的那個林子旁。周圍月影鬼魅,不知名的大樹化作一個個詭異的身影纏繞在大地與夜空之間,在這樹林中勾勒著令人壓抑的圖形,映在玉寧與烏幾人的臉上與身上。
只是,這麼寥寥幾人中,只有一抹靚麗的白。這人便是玉寧。
今日的她很特別,不似平日,若要外出總是選男裝。玉寧現下所穿,是那一套白鴻送給他的白底鉤花海棠。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出來的時候,她就很想穿上這麼一套衣服。
這麼好的衣服,或許自己以後是沒機會穿了吧。
玉寧淡淡一笑,抬頭望天,卻見烏雲密布,月亮不知所蹤。
“要下雨了?”
玉寧突然的一句話,讓烏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也看了看天色,爾後發出輕輕的回應。
那也不過是一個單音罷了。
玉寧知道,烏不會說話。
不過,烏手中的劍能說話就行了。
今晚她來,本來就是為了等人。
等人,是為了用自己的周全換得一個她恨過的人的性命。
突然,烏身後兩個黑衣隨從向前一步,指了指前方。玉寧與烏向前望去,是一馬車。
“先進林子候著。如若不是,別驚擾了路人。”
玉寧說著,便往林子深處走去,烏與那二人也跟著完全隱入了林子里。
馬車在遠處本來是在全速前進的,近到林子處的時候,卻慢慢減速了。玉寧倚著一顆大樹,屏息瞧著,見馬車夫似乎是和坐在身旁的人商量著什麼,爾後那個人下了車,站在馬車周圍四處張望。
這樣的場景讓玉寧有些恍惚,十幾年前,有個小女孩在這個林子里孤立無援的時候,停在林子盡頭的那個馬車是她的福音,那輛馬車里的人不僅救了她的命,還讓她安安穩穩過了這麼多年。
十幾年後,她營救那個給她帶來幸福與快樂的香閣里的人,竟然也是在這林子里。
數年一輪回,誰又敢說不是如此呢?
玉寧望了望烏,烏點頭。拿著劍走了出去。
來人一看是烏,笑了。
“小公子人呢?”
“琳瑯,你們帶來了沒有。”
玉寧見確實是那兩個先前到約她出來談價的人沒錯,便帶著另外兩個隨從從林子里慢悠悠走了出來。
馬車夫和小個子轉頭正準備說話,但是見到玉寧一席女裝,似乎有一下失神了。半天才又回復臉上那有恃無恐的笑容。
“先看賬簿,再放人。”
玉寧冷笑。
“不給我瞧瞧我的人是否安好,我怎麼給你賬簿?再說了,是真是假你又知道?給我了人,我便給你賬簿。”
“這個……”
二人似乎是有難處,一陣猶豫。
“怎麼,我要的人不在了?”
玉寧心里慌亂,面上卻更是冰冷。
“……好,便讓你瞧瞧。”
說著,小個子就進了馬車里。玉寧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車廂的出口,只听得那人進去之後,馬車里頭依稀有掙扎抽泣的響動,突然啪的一巴掌,清脆入耳,打得玉寧身子更是一震,拳頭攥得更緊。掙扎的動靜突然戛然而止,四周安靜了不少。
正在這時,小個子拖著一個女人出來了。
“琳瑯?”
玉寧見這個女人身形很像琳瑯,可是她此刻亂發鋪面,嘴巴里頭還塞著個棉團,衣服髒污不堪,讓玉寧看得一陣心驚。
那女子先是一愣,身體卻在不停地發起抖來。
“琳瑯……是我啊……凝心……”
玉寧的第二聲呼喚字字哽咽,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思。她在心疼琳瑯現在的模樣。她一邊喚著琳瑯,一邊伸出手想要為琳瑯整理額前亂發。
可是,琳瑯猶如驚弓之鳥,急忙避開了。
玉寧的手一頓,眼神變得甚是狠厲望著小個子與馬車夫。
“只不過是要消息而已,怎麼這麼對待人質?!”
“這個,嘿嘿,這也不能怪咱們啊。誰叫這小娘子長得太嬌艷欲滴,性子又烈,不給她點苦頭,她又怎麼會听話呢?她也太剛烈了,我關她到哪兒,她就掙扎到哪兒。我那個庭院,都要被她毀一半了。我沒找你要那個賠償,也算不錯了。”
小個子口沒遮攔,說得玉寧心中怒焰更甚,還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見旁邊的馬車夫斷喝道。
“你要貧嘴到什麼時候!!”
語氣中竟然有些恨鐵不成鋼,不齒與其為伍的恥辱感。
“人給我。”
玉寧微微閉上眼楮,伸手便要人。
“說好了,是先給賬簿的。”
玉寧听罷,笑開了。
“你笑什麼?”
小個子警覺地一把緊緊扣住琳瑯,琳瑯的身體突然抖得像篩子一樣。
玉寧淡淡瞟了她一眼。
“你以為,我帶這麼多人來,做什麼?”
說著,她向後退了一步。
烏已經拔劍而上,站在玉寧身後的兩個黑衣人突然拿出身上軟繩,啪啦兩聲纏住了琳瑯的左臂和右臂,便要往回拉。小個子見大事不好,想要硬將琳瑯奪過來。手剛伸出去,只覺得黑光一閃,一把烏鋼劍已到身前,眼看著這條胳膊就要被生生切下來了。
小個子沒辦法,松了手。想讓馬車夫將人奪回來,可是轉眼間琳瑯早就已經到了玉寧身邊,由著玉寧抱著,而那執軟繩的二人更是瞬間換了武器——兩把短槍,一左一右守在玉寧與琳瑯周圍,插入不得。
烏見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更是放下心來與小個子與馬車夫顫斗起來。黑衣黑劍,沒有月光的夜晚,便是烏天然的屏障。
幾番打斗,只听得一聲慘叫,淒厲異常。
玉寧身子一震,琳瑯更是捂住了雙耳不斷尖叫著。
“不怕,琳瑯,別怕……”
玉寧一邊輕聲安撫,一邊窮盡自己的眼力瞧著。
烏雲此刻,散開了。
月光重回大地。
玉寧一愣,看到了地上一灘支離破碎,心里有些反胃。撇過頭去,不再看。
烏冷淡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將黑色劍身上的血漬甩干,劍又指向了那個受傷在地的馬車夫。
“慢著!”
眼見著劍尖已經如同游龍,直指那人咽喉。卻被這聲嬌喝制止了。
烏疑惑地回過頭來,望著玉寧。
“留一個活口,回去傳話便好。”
說著,玉寧將琳瑯暫時轉交給烏,居高臨下地瞧著那個嘴角在淌著血的人。
“呵呵……姑娘……既然已經走到這步了,為何一不做,二不休呢?”
玉寧皺眉,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助那人吞下。
“你以為我不想麼?只是我清楚,你背後的那個人,我惹不起。今日殺了你,賬簿的事情也不見得會不了了之。他的勢力,怕是我逃到哪里,都會讓我無所遁形的。對不對?”
馬車夫吞服下那粒藥丸,閉著眼楮準備等死。突然听到玉寧的這番言語,這才緩緩睜開眼。
他以為,人都是虛偽慣了的。這個不簡單的小姑娘也不例外,說是為了救他,其實是為了滅口。那個藥,應該是毒藥。可是,現在是他想錯了。
“這是內服的藥,治療外傷所用。至于內傷,你得慢慢調理了。不過,你們的馬還能用,回去不困難。你只要給我帶一句話,便好。”
說到這里,玉寧抬起了頭。
“我見你不像同來的那個人,多少還有些道義在。既然我救了你的命,你就一定會還。既然想還,便一定幫我將話帶到,咱們便兩清了。從此以後,誰都不欠誰。”
馬車夫輕輕咳嗽幾聲,暗地里試了下內力,果然是可以療傷了。他抬頭望向這女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個小姑娘走的,可是一招險棋。
險就險在她已退無可退,只得用自己的判斷力和別人的品德來做賭注。
作為一個男人,馬車夫都忍不住要對這一弱質女流有了贊嘆之心。
“好,姑娘想讓我向老爺帶什麼話。”
玉寧嘆了一口氣。
“告訴他,小公子不負其重用,一直以來多有感激。現下,準備舍生取義,一把火燒了吳家錢莊的基業。那本賬簿,其實在下也沒找到,不過,既然是在這房子里,在下一把火燒盡了他,連帶近日里進行的那些交易記錄一道,一切灰飛煙滅之後,總不會有什麼可以威脅到老爺的了。”
馬車夫又是一驚。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女子竟然做下了男人都不敢輕易做下的決定。他掙扎著抱拳致敬。
“好,我一定將小公子你的話帶到。”
玉寧點點頭。
“明日午夜,在下就著手此事。一定做得干淨。”
正在這時,從京城那邊傳來了些馬蹄聲,有些紛亂,有些匆忙。不過,仿佛是在玉寧的意料之中。她讓那兩個隨從將馬車夫扶到了他的馬車上。
“你走吧,接我的人來了。他看到你,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那個時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多謝今日小公子的不殺之恩,日後車夫我一定有所回報!”
馬車夫再次抱拳,爾後一個利落的甩鞭,馬車調轉方向,揚長而去。
玉寧望著遠方的塵土,耳邊響起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車的聲音。
心中如釋重負。
這麼一來,自己負了的人,便只有一個了吧。
允鎏,對不住了。
玉寧望著重見天日的月色,淒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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