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史密斯的面，葉青青喊來這里的店老板耳語了一陣。---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史密斯越發納悶，想問個究竟又擔心有違禮數，便干脆把頭伸出窗外欣賞江流美景。
開闊的三江江風獵獵、波光粼粼，遠山含翠、煙凝雲動，讓人心曠神怡。
史密斯恍然大悟，自以為找到了葉青青帶他到這里用餐的理由。
江邊不遠處的小山上立著一座亭子，亭子上書一副對聯︰一亭鎮頂何妨潮水長長落；六柱擎空不礙清風沓沓來。陽光下金色大字熠熠生輝，筆力遒勁雄渾，大有呼應天地山河之勢。史密斯一字一頓地念著，興致盎然。
葉青青看著他一臉陶醉的樣子，嘴角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自顧坐在一邊凝神深思。待到服務員送來茶水，她才招呼史密斯用茶。
史密斯意猶未盡地回過身來，興沖沖地坐到葉青青身邊，也顧不上喝茶便叨嘮開來︰“那對聯太好了，字漂亮意境猶佳，有唐詩宋詞之韻山水丹青之妙！”
“哦，看來史密斯先生對中國傳統文化很有研究啊！”葉青青故意奉承。
“哪里哪里，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鄙人略懂皮毛而已！”史密斯謙虛過後，心念電動，試探著問，“此等造詣的妙聯佳對一定出自名家之手，想必葉小姐知道它的出處吧？”
葉青青睥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好雅興，先嘗嘗這里的茶水再說！”
史密斯有心為難葉青青，哪里肯錯過機會，端起杯子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又重新放下，催促說︰“請賜教！”
“我說出來怕你會大吃一驚！”葉青青欲擒故縱，端起杯子很是享受地抿了一口。她的任務就是拖住史密斯讓他留也不是溜也不是，最後繳械投降乖乖就範，供出潛龍銅礦的詳情。
“哦，看來我猜得沒錯！不會是號稱揚州八怪的對子王竹知三先生的遺墨吧？”史密斯向來以中國通自居，洋洋自得地問。
“我要是告訴你這對聯出自無名氏呢？”葉青青呵笑著反問。
“葉小姐可別拿我當三歲小孩，我好歹研究了十年中國文化！”史密斯不悅地說。
葉青青無動于衷地瞥了他一眼，心里冷笑︰“你就是再研究三十年，也只是管中窺豹而已！”
文化一旦離開滋育它的土壤便大相徑庭，甚至面目全非。一個踏入中國土地才兩個來月的外國人，妄論上下五千年的中國傳統文化，那豈不是讓三歲小孩見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三歲孩童朗朗上口的三字經，就足以讓來華取經的西方留學生琢磨上一年半載。
葉青青正色說︰“中華大地藏虎臥龍，街頭市井、窮鄉僻壤自古多異人秀士！這亭聯既不是出自古代某個才子佳人之口，也不是六朝哪位書法名家所書，而是出自地地道道的民間人士之手！此人就生活在三江市區，姓黃名成，以經營小店為生。如果史密斯有興趣，我不妨帶你去見識見識？”
葉青青說得慷而慨之。史密斯盯著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絲毫欺騙之意。一張老臉慢慢羞紅開來，無限慚愧地檢討︰“看來我這個自以為是的中國通，連中國文化的門都沒摸到！”
他的真誠換來了葉青青的敬重，她言辭懇切地說︰“您過謙了，我也是踫巧知道此聯的來歷。”
不管葉青青是謙遜，還是實情相告，史密斯再也不敢招惹眼前這個英姿颯爽的中國女孩了，他誠懇地請求︰“你一定要帶我見識見識這位異人！”
“好，一言為定！吃過午飯我就帶你去！”葉青青以茶代酒，算是訂了城下之盟。
史密斯這才乖乖地低頭喝茶，剛喝上一口茶，便豎起大拇指翹著山羊胡子連夸好茶。
原來糊涂客棧不糊涂，招徠客人的茶水都別具一格。這里的茶水並非傳統的綠茶，或者普通紅茶泡制，而是采自青海高原的茯茶，配以紅棗、桂圓、枸杞、核桃、冰糖、鹽、花椒等物，用文火慢慢熬煎，待汁濃味甜，諸味俱現，才能停火。茯茶不但風味獨特，而且有暖胃去寒之保健功效，喝過的人都會再次慕名而來。葉青青笑問︰“這見面禮沒讓你失望吧？”
“很好很好，第一次喝到這麼好喝的飲料！”
葉青青別有深意地說︰“希望接下來更讓你滿意！”
話音說完，服務員便送來了四碟小菜︰四川泡菜、雲南雞肝菇、新疆小肥羊片、三江鳳尾魚，外加一瓶當地山區自制的土燒。史密斯嘗一樣愛一樣，嘴里塞得滿滿的，還不忘用母語嘰里咕嚕地夸上幾句。等四盤大菜上來，更把他喜得眉開眼笑。最後自然是大腹便便，行動不便。糊涂客棧除了茶水和小菜富有特色外，大菜更不含糊，一律雇請當地鄉野名廚掌勺，一個廚師負責一兩個拿手的好菜。以農家菜見長的糊涂客棧在短短時間里就吸引了大批食客，常常人滿為患。要不是葉青青早早訂好包廂，根本沒法臨時插足。
此刻，柳亞佩正在礦業公司忙得不亦樂乎，對于遲遲未能就緒的技改項目一一要求限時落實到位。
柳亞佩早早起床，一個人靜靜地走在廠區巡視，每到一個作業車間就停下來詢問生產情況。昨天趕到礦業公司的時候已日薄西山，她顧不上休息，把技改項目相關人員召集起來開會，听取項目進展情況。匯報還算滿意，但她仍不放心，畢竟耳听為虛，眼見為實，便趁晨練的時間到一線看看實際情況，順便听听一線工人的想法。
按照生產工藝流程，她首先來到浮選工區。浮選工區因為噪聲大，設在廠區的最上角的山灣里，依山勢跟其他工區分隔開來，借此降低轟鳴的機聲和飛揚的礦塵。柳亞佩戴著安全帽罩著口罩，穿著防塵的工作服，走在路上誰也認不出她的身份，這給她省去了一路跟工人朋友打招呼的麻煩。
銅礦石品位普遍低，必須經過重型機械軋碎，碾磨成粉狀小顆粒進行浮選富集後進入冶煉工序。老式的錘煉工藝，能耗高、效果差、聲響驚人，弄得山動地搖、塵霧彌漫，對工人身心健康傷害極大。長期在此工作的工人，都患上不同程度的職業病——哮喘、耳背。柳亞佩多次深入浮選工區考察，深深同情工人的處境，技改推出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改用先進的液壓粉碎機代替笨重的軋碾機。
來到工區門外，她靜靜地站著側耳細听。除了有節奏的碾軋聲，整個工區沒有了以前那種震山響的轟鳴聲和令人上下頜打架的嘈音。再抬頭看看，淋浴在晨曦里的工區上空也沒了平日里司空見慣的塵霧。她感到滿意，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邁進工區，立即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區內礦石和棄渣堆積如山，有些地方連道路都被擠佔了。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個工區就會變成寸草不生的亂石堆，不但有礙觀瞻而且危及生產安全，一旦出現垮塌，很可能造成人員傷亡。她難以抑制地皺起了眉頭，斥責聲幾乎沖口而出。想到此行的目的，柳亞佩強忍著心頭的怒火，繼續朝里走去。
自動化生產流水線旁，兩名技術人員正在比對微機數據，其中一人就是昨晚參加會議的張朝林。“張總工好！”柳亞佩摘下口罩打招呼。
張朝林認出柳亞佩，頗感意外，趕緊熱情而恭敬地回應︰“柳總好！”另一位年輕的技術員驚慌之下竟忘了問好，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位風韻猶存的東朝集團掌門人。
柳亞佩慈祥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傻小子發什麼愣呢？”
小伙子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回答︰“我們張總剛剛還對我提起您呢，沒想到您就出現了！”
“你們張總說我什麼壞話了？”柳亞佩慈眉善目地回。
“哪能呢，張總把您說得神乎其神！”一旁的張朝林憨厚地笑說︰“這小子就愛給我戴高帽，柳總您千萬別相信！”
柳亞佩走到液壓粉碎機前，抬頭打量著這架龐然大物，深情地問︰“這家伙怎麼樣？”
“好著哩！以前我們一天最多只能選出七噸精銅礦，現在選十八噸沒問題。”小伙子歡快地回答。
“而且原礦利用率提高了兩個百分點，從抽樣分析結果來看，有效成分少有流失！”張朝林說，“這套設備自動化程度高，節能效果十分明顯，每噸精銅礦能耗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以上。”
柳亞佩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指著門外堆積如山的原礦石和礦渣，嚴肅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張朝林面露難色，訕訕地說︰“為了盡早把設備調到最佳運行工況，投入試運營以來我們一直開機作業以便比對各組運行數據。現在調試工作是基本完成了，沒想到又衍生出新問題。由于產能大幅度提高，礦渣外運能力不夠，便堆積了下來！”
看著兩人一臉疲態，柳亞佩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不忍再批評他們，再說協調工作也不在他倆的職權範圍之內，便改口說︰“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工作！”兩人憨笑著回答。
“好，要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態度，我們礦業公司就大有前途，我們東朝集團就大有希望，我代表總部感謝兩位的辛勤付出！”柳亞佩真誠地贊嘆。
引進這套設備的主要目的不是提高產能，而是解決一直困擾員工的揚塵和噪音問題。以目前的浮選能力，天工1號礦根本無法滿足長期生產，即使加上新發現的天工2號礦也尚有較大的距離。假設不遠的將來解決了礦源供應難題，但焙燒、熔煉、冰銅吹煉、氧化精煉、電解精煉等後續加工能力沒有相應跟上的話，單單提高浮選能力也不能解決制肘礦業公司長遠發展的系列問題。柳亞佩此行的目的，一是看看技改進展情況，二是集思廣益，听取大家的看法，避免因某個環節出現了紕漏而前功盡棄。于是，她和顏悅色地說︰“要不是親眼所見，我做夢也想不到技改會改出個堆渣問題來。所以我想請你們提提建議，譬如說如何更合理地解決堆渣出路，如何使精銅礦浮選跟後續加工形成有機的整體，一個意思就是盡可能在每一個加工環節供應上既不出現青黃不接也不出現積壓成患！”說到這里，她忽然嚴肅起來，“這不僅關系到礦業公司今後的效益問題，也直接關系到每個員工的切身利益。作為公司的一員，每個同志都有為公司出謀劃策的責任和義務，我希望你倆能把工作中看到的、想到的都說出來！”
堆渣問題張朝林事前就在礦業公司黨委會上提過，可大家都忙著技改項目，誰也沒有在意，才會釀成今天這個局面。“是啊！”他為柳亞佩事必親躬的作風和小心謹慎的態度深深打動，便決定一吐為快，“要我說，這套浮選設備就不該放在這里！”
柳亞佩聞言一震，繼而深情地看著他，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把百里之外的原礦拉到這里來粉碎浮選，按每天300噸計算，一天的運費支出不下3萬元，一年下來就是上千萬元的支出。這或許還是其次，更嚴重的是堆渣問題無法有效解決，當地群眾和環保部門對礦業公司很有意見！”
天工1號的含銅量在百分之二左右，經過加工處理後，絕大部分都成了棄渣，如果長年累月堆積下來，其規模可想而知！礦業公司從投產之日起，就沒有為棄渣出路擔過心，早早被有關單位訂購一空了，大量的市政工程和公路建設都需要用它做骨料澆築。柳亞佩頗感不解地問︰“不是可以賣給人家造橋鋪路抵消運費嗎？”
“以前是，但現在不行。周圍上百公里範圍內已無路可造，其他工程用量又十分有限，可以說白送都沒人要！”
“你的意思是把這套設備放到礦區，現場浮選現場處理，減少棄渣量？”
“嗯，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解決棄渣問題。”
“你說的問題很重要，也很及時，我會處理好的！”柳亞佩認真地記錄在案，隨後問，“還有其他想法嗎？”
張朝林搖了搖頭。
一早調查下來，發現的問題還真不少，幾乎每個工區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承擔造 熔煉的工區內，四台密閉鼓風爐有兩台老化嚴重，新購的閃速爐遲遲沒有安裝到位；精煉爐也亟待修繕；電解能力不足，需要添置新的電解槽。最讓柳亞佩惱火的是，用來轉移冰銅的銅水包超期服役，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路學遠聞訊趕來，檢討說︰“是我的錯，是我貪圖方便，沒有按照您的指示提前更換銅水包。我馬上就去聯系廠家，讓他們明天就把銅水包換了！”
“在銅水包沒有更換之前，所有生產都給我停下來！”柳亞佩柳眉倒豎，厲聲疾色地命令。
行內人都知道，密閉鼓風爐一旦中止運轉，爐內的礦水就會冷卻結成固體，那麼鼓風爐就徹底報銷了！
邊上有人小聲嘀咕︰“這可停不得啊！”
柳亞佩轉身盯著嘀咕者︰“不停，出了事故你負責？”
那人噤若寒蟬，趕緊躲到路學遠身後不敢再吱聲。路學遠央求說︰“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內我保證換上新銅水包成不？”
發現天工2號礦的消息早已在冶金公司傳開，過慣了苦日子的工人們看到了希望，個個勁頭十足，誰都不願放過增產增效的機會。路學遠話音剛落，幾十雙眼楮將目光都集中在柳亞佩身上，希望她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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