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有人按響了鈴月的門鈴。
來者是兩名警察。請鈴月去警局一趟。
在警察局里,臉色蒼白的鈴月簽了字,接收了夏輝的遺物。
他們對鈴月說,夏輝的骨灰已被安葬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座公墓里。
他們還說,夏輝的車是突然間失控,從15號高速公路飛墜至藍寶石路口,直接撞毀了油箱而引起爆炸及燃燒。車內的一切都被焚毀了,唯有放在後尾箱里的一只箱子,外形雖被烤得焦痕斑斑,但箱內卻奇跡般地完好無損。
警察打開箱子,發現里面有一張鈴月的名片和他們的照片,便據此聯系到了鈴月。
“對不起,我們找不到他的任何親人了。”
鈴月默默地接過那只已被烈焰炙烤得黑乎乎的箱子,離開了警察局。
“一個超級賭徒!”
“說不定是個有收藏嗜好的亞洲富豪。”
“驗過了,全部都是真的,簡直不可思議!”
“唉!可惜了,還這麼年輕!” 臨出門前,鈴月听到身後的幾個警察,正在彼此小聲地交談著。
鈴月把箱子拿回家。箱子已經變了形,她費了很大的勁,才將它打開。
她差點兒昏了過去。裝了滿滿一箱子的,竟然全部都是籌碼!
鈴月本身就在賭場工作,可謂見過無數的籌碼,但此生中,她還從未見過各個賭場的各式各樣的巨額籌碼,堆在一起的壯觀景象。
可是,望著那些籌碼,她卻絲毫沒有驚喜和激動。她感到的只是恐懼。她跌坐在地,好半天不能夠呼吸。
她刨開滿箱子的籌碼,卻什麼也沒有找到。最後,在箱子的夾縫里,她發現了一張他們在laughlin的合影。那是庫滿替他們拍的。鈴月還是頭一次看見這張照片,她呆呆地望著這張照片,這是他們唯一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夏輝擁著鈴月,燦爛地笑著。
無數真切的回憶,剎那間,統統清晰地,一幕幕再現,不可阻擋。
無數的日子,靜寂無聲地過去了。創痛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減輕,最後變成埋藏在心底之中隱隱的鈍痛。但至少,它不再那麼尖銳,能夠承受而且漸漸成為一種習慣。
鈴月珍藏起那張照片,把它和那半張發焦的素描紙片一起,夾進了書里。
她把裝滿籌碼的箱子放到儲藏室里的一個角落,關上了門。再也沒有去踫過它。
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時,鈴月便會無端地感到害怕。仿佛那只箱子里裝著的,是一群隨時有可能逃出來的恐怖怪獸。
一個深夜,鈴月從睡夢中驚醒,發了好一陣呆。終于,她下了床,拉開了儲藏室的門。
那只箱子靜靜地躺在角落里。它究竟裝滿了多少的故事,使得它像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鈴月目不轉楮地望了它好半天,才輕輕地關上了儲藏室的門。
她走到電腦前。終于再次打開了電腦。
她越來越迫切地想知道,夏輝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究竟對她說了些什麼。
望著郵箱里夏輝發來的最後一封郵件,良久。她終于用顫抖的手,打開了它。
那是一封信!她驚呆了。
那是一封真正的信!雖然夏輝仍按他獨特的風格,將那些句子排列得像一首詩。
我的小鈴鐺︰長久以來一直想這麼叫你一聲。
我是在路邊加油站旁的starbucks咖啡館給你寫這封信的。
收到你的郵件後,我一分鐘也沒敢耽擱,開始日夜兼程地趕路。
我開了兩天兩夜的車,快要堅持不住了。
才停下來,給你寫這封信。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再見到你。
我渴望能再看你一眼,在你溫柔的撫摸中閉上眼楮。
或許可以死在你園中的玫瑰花叢里。
記得我曾告訴過你,那些花兒很美。
終于收到了你的回信,可惜已經太遲。
十天前,我收到神秘人發來的郵件。
他告訴我說,我的父母已經雙雙自殺。
我不敢給你打電話,怕連累了你。
我給你寫了信,沒有回音。
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是唯一愛我的人。
我想不如就隨他們一起去了吧。
所以我服了慢性毒藥,無法回天。
我放了你的名片和我們的照片在箱子里。
我想警察會據此找到你,並把箱子交給你的。
我一直帶著這個沉重的包袱,奔逃,只為了我的父親母親還能夠活著。
但是他們仍然離去了,告別了人間。
那些籌碼,如果能夠,希望你替我交還給中國政府。
算是替我父母彌補他們的過錯。
我留給你的那十只紅色籌碼,是我個人的全部財產,你可以放心將它們留下。
我以前一直沒有對你說,我是深深地喜歡你,和愛著你的。
我現在更不會再說。
只因為我不願意讓你一生一世地為我傷心。
還記得那句詩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珍重夏輝讀完這封信,鈴月已經泣不成聲,突如其來的巨大的悲哀擊倒了她。她頭一次明白了,究竟什麼才是,才是真正的心碎!
鈴月給張磊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派人來取這只裝滿籌碼的箱子。
三天後,張磊和兩名中方工作人員趕到拉斯維加斯。參加移交儀式的,還有美國聯邦調查局及警察局派來的人和一名翻譯。由于數額巨大,已涉及到外逃資金的分享原則。翻譯人員從鈴月的電腦里拷貝了夏輝的郵件,以確認此筆資金的確歸屬于中國。移交過程簡單而順利。
等處理完一切之後,張磊對鈴月說︰“我一直想對你說聲抱歉,但你一直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說著,他將隨身攜帶的一只密碼箱鄭重地交給了鈴月。
鈴月愕然,“這是什麼? ”
張磊開啟了箱子。箱子里裝得滿滿的,全是大疊大疊的美金。
他說︰“這九十萬美元交還給你。是上級的指示。”
鈴月漠然地望了那箱子一眼。沉默不語。見過那些數目浩大的籌碼之後,錢這種東西,再也無法帶給她震撼了。
沉默了一會兒,張磊又說︰“這是夏輝贈給你的,是他的心意。請你收下吧!”
鈴月終于抑制不住地痛哭失聲……兩個月後,鈴月接到了凱的電話。凱約她在百樂宮酒店的茉莉花餐廳里吃晚餐。
凱突然的電話,讓鈴月感到有點兒意外。但她還是答應了。她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出去吃一頓像樣的飯菜了。
那天晚上,鈴月依時而到。
和往常一樣,凱早已坐在座位上等候她多時了。
鈴月坐了下來,望著凱。凱依然顯得那麼英俊,沉靜。只是,他的面容多了一份滄桑,還有一種無聲無息的成熟。
一年前,他們曾經在這里,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一年後的今天,仿佛已恍若隔世。望著周圍熟悉的環境,那被簇簇潔白花朵點綴著的茉莉花餐廳,樂聲輕柔,馨香飄忽,同樣臨窗的餐桌,同樣的兩個人,無言地望向窗外。窗外花園里花枝搖曳,草影婆娑,一如往昔。
“鈴月,素美已經離開了。” 凱終于開口說話。
“是嗎? ”
“她是和杜鵑一起走的。說是環游世界去了。哦,杜鵑是她的好朋友。” 凱說完,想到鈴月並不知道杜鵑是誰,又補充了後面一句。
“哦。” 鈴月似乎並不感到驚訝。
“我們已經離婚了。” 凱抬起眼楮,望著鈴月。
“哦。” 鈴月臉上依然平靜如水。
“鈴月!你听到我的話嗎? 你有在認真地听嗎? ” 凱抓住她的手,顯得有些激動。
“有,有在听。” 鈴月回答。
“鈴月,我們曾經在這里約定,等將來我和素美離婚以後,我們再在一起。你還記得這些嗎? ” 凱凝視著鈴月。
“記得。” 鈴月點點頭。
凱的呼吸漸漸深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我每天都想來找你,但是我克制住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麼自私。我要像一個真正的男人,能夠給你一份永久的承諾。我終于等到這個時候了。”
“鈴月,我知道我曾經傷了你的心。我很後悔。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現在我只想能忘掉過去所有的一切。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凱的聲音非常溫柔。
“我們結婚吧。我們會有一個溫馨的家,再生一個可愛的孩子,也許兩個。我們哪兒也不去,一輩子都在一起,永遠也不再分離了。” 他憧憬地說著。
鈴月抬起頭。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望著凱。
“凱!我不能。”
“為什麼? ” 凱呆住了。
“我只知道我做不到了。” 鈴月眼里漸漸盈滿淚水。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
“可是,為什麼? 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凱感到無言的痛楚。
沉默……這頓晚餐,誰都沒吃多少。凱付完賬,兩人一起離開了茉莉花餐廳。沒有牽手,也沒有相擁,他們默默地並肩前行。
他們心中都有隱隱的預感,下次再聚,不知將在何時。也許不會再有。不會再有相擁共度的夜晚,甚至只是默默地相對無言。
他們漫無目的地走到百樂宮的音樂噴水湖前。美麗的湖水剛開始起舞。
熟悉的旋律逐漸飄滿湖面。竟然仍是莎拉?布萊曼的那一首歌。
time to say goodbye! (是時候說再見了!)是時候說再見了那些我從未與你一起體驗過的一切現在,我將要跟你一起航行在那些穿越海洋的船上海洋已不復存在而我要與你一起讓它重生……凱的心頭突然熱淚奔流。是啊,是時候說再見了!可他實在不甘心,不甘心呵!他悲哀地想,他還能夠再與誰一起,在孤獨的海洋中航行一生?游人已經散了。夜晚的微風,輕輕地拂動著鈴月的發梢。她寧靜而憂郁的剪影,映著波光粼粼的湖水和壯麗的百樂宮酒店,顯得那麼縴弱和柔美。他們之間離得那麼近。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讀過這句詩嗎? ” 鈴月忽然朝他轉過頭。
“哪句? ” 凱回過神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如夢似幻地說。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凱慢慢地重復了一遍。不知為何,他的眼楮潮濕了。
“我明白。也許我們需要的,只是時間。我會等著,等著你……”他終于說道。
此生中,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那是一種完全無能為力的感覺。
不知不覺,賭城拉斯維加斯已是秋末初冬的季節。
滿城美麗的楓樹,在風中搖墜著落葉。那些色彩斑斕的落葉輕盈地盤旋飛舞,在地面層層疊起一片片淡紅淺黃。無聲無息地,凋零了一季彩色的夏日回憶。
秋風蕭瑟,寒意漸起,同樣的景色,一如每一個曾經的秋天。
鈴月收藏起那只紅色籌碼。她把它跟那條耀眼的鑽石項鏈放在一起,鎖進了箱子里。她知道,她永遠也不會將它兌換。無論是誰,用什麼東西來做交換。
天氣漸寒,屋前屋後的花園里,玫瑰花已漸次殘敗。她摘下了所有尚未凋謝的玫瑰花。按警察局交給她的地址和墓碑號碼,開車去了公墓。
在一大片墓園中,她尋到了釘在草地上的那一塊小小的銅牌。銅牌上面鐫刻著夏輝的名字shawn。
shawn,鈴月以前從未知曉他的英文名。她喃喃地念著這個發音為“翔” 的名字。多麼美的一個名字呵!她撫摸著銅牌上的名字,指尖撫過墓旁生得蓬勃的青草,然後握起一把沙土,在掌心輕輕地摩挲。
曾經那麼青春滿溢的生命,如今已成一仸灰燼。在冰冷的沙土底下深深地掩埋。
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悲傷。她只感到,她的心,連同骨頭都痛得輕輕地哆嗦了起來。
她將那些玫瑰花鋪滿了夏輝的墓。這時,她仿佛看見了他的微笑。那令人動心的微笑,穿越冬日寒冷陰郁的天空,帶來陽光般的明亮和溫暖。
有一日,在一家書店里,鈴月無意中發現了披頭士的唱片。她把它們全都買了回來。在一堆唱片里面,她找到了那首老歌──《我們倆》 。
她的眼楮閃閃發亮,又漸漸變得模糊……呵,那些個凝固了的,美麗的日子……我們倆花著辛苦賺來的錢哪兒都沒去我們倆在星期天開車哪兒都還沒到我們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倆郵寄卡片在牆上寫信你和我點燃火柴打開門閂我們在回家的路上你和我擁有的回憶比前方延綿的道路還要漫長我們倆穿著雨衣站在低處在太陽下你和我漫無目的追逐著紙片哪兒都還沒到我們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在回家的路上……— 完 —二零零七年五月二十七日于拉斯維加斯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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