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我是合肥市人,是合肥當地人,在省城住了好幾年,其實這沒有什麼,非常的正常,我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可是,這並不能成為被崇拜的理由。---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我特別反感一個人看我的眼神充滿了諂媚的味道,也討厭歪著腮幫仰視我听我說城里事口水不停往肚子咽的渣人們。
六安七里橋中學初二年級有大批我的擁躉者,他們一到自習課或者上體育課就會圍在我的身邊,把頭靠向我的大腿一聲一個無計兄、章哥的喊得我頭皮發麻,然後我就象聖誕老人一樣跟他們說故事,說咱省城里的花花綠綠。我說,合肥是個好地方,我很小的時候也象你們一樣向往那里,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火車和烏龜一樣的小轎車。合肥有很多高樓大廈,汽車滿街跑,自來水比這兒開水還透明,廁所是自動帶水沖,不象這兒毛缸里的蛆一大把。擦屁股的紙柔軟無比,還上了各種顏色,哪象這兒用麻稈擦得屁股浮腫,更讓人難忘的是合肥的女人都比這里的會打扮,臉面都會涂上五顏六色,頭發能長到屁股,風一吹,甭提有多香……如此等等,我把合肥那地兒的好處一股腦兒舉出來,原本眯著眼的現在眼珠子都成斗雞式,咽口水的開始往外流口水,額頭流汗的開始流鼻涕----他們听的太專注了,內心太向往了,附帶就崇拜我了。大概覺得我太厲害了,竟然能在省城那麼好的地方生活,甚至憧憬著有一天我能帶他們去見見世面也就不枉此生,事實上呢?
事實上,省城的確比這個小縣城生活水平高,可我並不算得上是省城的人。其時,我戶口還在六安,法律上,我是六安人,沒有合肥的戶口就是黑頭戶,也被稱作外來戶,是被人看不起的,就連上學都分本地與借讀的,我要是真正的成為一個規規矩矩的合肥城市人,我還來這鳥不生蛋、生活索味的地方嗎?我是被逼無奈啊!
被一些人仰慕就會被另一些人嫉妒或者仇恨,一開始有“二斤半”,現在又有陳大壯。我在表哥胡的大力支持下,輕而易舉的馴服了“二斤半”,他沒敢再動我,他也要為自己的小命著想,可陳大壯不同啦,他是因為小花跟我作對,要知道,男人要是甘心為了女人,命都可以不要的,所以,我怕他跟我玩命。
這節是體育課,籃球原本在陳大壯手上,也不知道怎麼地,那碩大的籃球就突然飛了過來,砸在我腦門子上,然後就出現了兩眼冒金星的癥狀,我很懷疑陳大壯的視力,我的頭再大再不好看,也不至于象籃球框吧,我沒敢懷疑他的居心,他一定是個很善良的人,沒把籃球投到我臉上已經很給我面子了,我微笑著撿起籃球,理了理發型,朝陳大壯走去。
我躬了一下腰,對陳大壯說︰“您的球落到了我頭上,還好,球沒破,這球的質量真不錯。”
陳大壯也顯得謙恭有禮︰“不好意思,投籃沒投準,讓你受驚了。”
我把球遞給陳大壯,沒有再廢話,轉頭就走,然後狠狠地吐了一口濃痰,罵了句︰媽的,給你顏色開染坊。
我說陳大壯弱智沒錯吧,連我話里帶刺他都沒听出,這樣的人多跟他廢話一句,就等于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听我說故事的一群人自發地為我鼓起掌,不約而同的掌聲雷動,有人高呼“無計兄果然胸懷寬廣,人中豪杰也”,還有人淺聲低吟“難得啊,這麼欺負人都不生氣,日後必成大器”,又听身後有人在喊“章無計,章無計,我們永遠支持你”。
一個人的形象很重要,特別是在大眾面前樹立自己的光輝形象一定要瞅準機會,對敵人要不屑,對支持者要抱以微笑,要有溫文儒雅的派頭。在恰當的地點,恰當的時間,對一個智商比較低的人,我做到了三心︰有耐心,有寬心,有愛心。
我走到他們中間準備坐下來。無論是領袖還是偶像,只有走近群眾和擁戴者中間才會獲得更大的力量,只有拉近與他們的距離,才會讓人覺得這個人很真實,猶如活在自己身邊一樣,避免了觸不可及的虛幻感。我走到從教室搬出來的小板凳跟前,笑容可掬的坐下去,這時就听“喀嚓”一聲,有什麼東西裂了,緊接著,我的屁股傳來鑽心的疼痛,象裂成了四半,再回頭一摸,板凳上不知誰放上了一塊稜角尖利的石頭,我忍不住大罵了一句︰“誰干的,我日你大爺!”
我懷疑我的人里有陳大壯的臥底,他對我一臉的仇恨之意,我對他一肚子的蔑視之情,我跟他象水與火,永不溶解,戰爭遲早爆發。這以後,陳大壯見到我,腦袋昂得更高,眼楮直往上翻,放學出門還故意用那敦實的身體沖撞我,在籃球場上這是明顯的犯規,可是在場下我能如何呢?他沒動手沒動嘴的,完全屬于合理沖撞呀,我只有避開。他走前門,我走後門,他撞我,我就從他腋下閃過去,他蔑視我,我就鄙視他,他打籃球我就在班上坐著,他在班上坐著我就在角落里呆著。我這不是怕他,他不是老虎,我躲著他,因為他是瘟疫。
時間長了,我發現陳大壯一個秘密︰陳大壯不僅智商低,臉皮更厚。
他家與小花家隔著一條沙灘,要走好幾里路,跨好幾個高埂才可以來到咱這個村。陳大壯不厭其煩的瞅準機會就來找小花。雖然小花回來的時間不確定,但他大多都逮了準,我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小花提前打了招呼,但是經我的分析後,這種推測無法成立,只能說明陳大壯運氣不差。他來就來,手里卻拎三拎四的,什麼方片糕、切糖、花生米之類好吃的。小花經過我的勸導一般都會收下,送上門來給我瘦削的身子增點肥,這種行為值得表揚和肯定。
陳大壯帶來的好東西大多進了我的肚子,自個兒還在一邊高興小花領他的情,他的智商由此可見一斑。可是,可憐的小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為了我,她不得不陪這個弱智者走十分鐘的小道,說幾十句無關痛癢的廢話,末了還要說謝謝,而我對小花的要求是,走小道要與他保持五米的間距,說話的聲音不能低于八十分貝,說謝謝時要誠心,要有讓人家還想下次再來的誘惑力。
一段時間過後,我發覺自己長了些肥肉,隨之而來也有了一些副作用,比如,到一定時間嘴巴就想吃點啥,就象電視里有人犯了毒癮一樣,不拿東西來我就流鼻涕淌口水,眼楮發直。為了達到長期定時的給自己解饞的目的,我要求小花無論如何都按時回來,風雨無阻。有時我又怕陳大壯情報不準,便在小花回來的前一天主動旁敲側擊的跟別人說,小花明天就要回來啦!每一听到這些,陳大傻子就會沖我翻白眼,他越翻我偏越高興,因為明天我又有好吃的啦!
小花周六回來,問我想不想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一看,第二天我正好不上課,心想,小花為了我的肚子付出了這麼多,我是該關心一下她的生活,便說,好啊,反正沒事,就去玩玩吧。
我們蹬著自行車出發,口袋里裝著昨晚獲得的新鮮的花生糖,一邊吃著一邊聊著,別提,還真是不錯的享受呢!在這之前我只知道小花是在一家私人鞋廠,每天要做十多個小時,計件付酬。小花手腳勤快,每個月都是全廠拿錢最多的,她的工資都交給她媽,為了給楊叔叔買些昂貴藥維持生命,她自己舍不得花一毛錢,頂多也就花兩毛錢買個發卡什麼的。
廠房是間平頂,里面並不寬敞,光線也不好,車間里彌漫著濃烈的塑料氣味,十幾個人忙碌地做著各自的事情,人人臉上都是無精打采的,象蔫了的柿子。惟獨小花還算生猛,一身是勁的投入到工作之中。她做的工序是劃切,就是把鞋底子的半成品按照尺寸大小準確地劃成一塊一塊的。我好奇,便想上去試試身手。
這活兒可不是好干的。它的基本要求就是準、狠、快。劃切的時候不能有絲毫偏差,從高溫爐里拿出原材料之前都已經標好線,就按著線把鞋底原材料劃開,一旦劃歪,整塊材料也就報廢,這就意味著少拿幾十塊錢,一個月累計下來,工資就扣光了;狠。是要有足夠的力氣,一疊子材料一刀劃下去,沒有力量就會劃不徹底,所幸小花從小干農活練就一身力氣,就連我也有些力不從心,而小花卻游刃有余;快,是指速度,趁著溫度高的時候劃開比較容易,這時時間就顯得很寶貴,手腳麻利才會在最快時間里完成任務。基于這項工作的難度,工資也就略高于其他工種,這是小花自己主動要求做的,做得比別人都要好,因此領導還是比較滿意的,而我卻只有感嘆︰不容易,不容易啊!
看看小花那些同事都有些怪樣,說話嘰里呱啦我也听不懂,好象都不是六安人,小花與他們溝通得倒也融洽,看來工作雖然辛苦了些,小花卻樂在其中。
午飯是由專人做的。听說一個人的食欲跟做飯者有很大關系,比如自己的親人或者自己的愛人親手做的就會食欲大增,而一般人做的,吃起來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覺得這種認識是有道理的,今天跟小花在一起吃飯我沒覺得是必需,也沒覺得是例行公事,反而有嘔吐的欲望,因為我在閑逛的時候,發現那個做飯的老大媽擤了一把鼻涕後不洗手就直接切菜。
中午工休時,我問小花住在哪,應該把宿舍也順便參觀一番,小花便要帶我去她的宿舍。我說,就咱倆?她說,是啊,就咱倆。我又說,你不怕?小花說,怕什麼,你吃了我?我沒有說什麼,總覺得女孩子宿舍就一男一女進去不是太好,也少不了別人閑話,不過話說回來,小花都不怕,我還怕什麼?難不成我還真吃了她啊?!
意料之中,小花睡覺的地方也是極其簡單,上下鋪,一間屋擺了八張床,即便是女孩子閨房,也不是太整潔,惟獨小花的床鋪干淨、整齊,收拾得井井有條。大概是我累了,就想往床上一躺,小花站在旁邊含情脈脈的看著我,越看我越緊張,越緊張我就越害怕,我可是處男之身,不能一時沖動,百年悔恨,此處不宜久留哇!
走出了小花的房,我就要回去,這兒呆著實在沒什麼意思,小花戀戀不舍,問,就這樣回去了啊?我說,是的,我就這樣回去了,沒啥東西好帶的吧?小花說,你不多陪陪我?我說,天黑了,再晚我在路上會害怕,我也不想你擔心我嘛!小花一笑,說,是啊是啊,還是三哥想得周到。
我想得能不周到嗎?八點鐘電視台放《上海灘》大結局,我要看看上海的人渣老大許文強是怎麼把馮敬堯干掉的。
在我剛到六安不久,我給李雪寫了信,幾個禮拜過去,我漸漸不期望李雪的回信時,卻收到李雪的來信。李雪的字跡很漂亮,仿佛能看到她婀娜的身段,如花的笑容,李雪的信讓我不知所措,緊張莫名,心跳快得要窒息,這是我盼星星,盼月亮不期而至的禮物。她給了我很多鼓勵,要求我在他鄉爭取進步,然後殺回省城跟她一起享受生活。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在給我信心,讓我努力學習,只有回到合肥才有機會與她共度未來。難道我不想嗎?在無數個深夜,面對孤獨的牆壁,躺在床上,眼前總似乎浮現李雪的樣子。不錯,小花是常在我身邊,與我零距離,但是青春期朦朧的愛情意識告訴我,李雪才是我真心喜歡的,小花缺少足夠的魅力吸引我。我發現女孩子的魅力是與生俱來的,能夠發生美好感覺的也是在一剎那間就注定的,于是,我有理由相信,李雪足以讓我眼前一亮,而小花只能使我白內障。
雖然我並不中意小花,可我卻因小花負了傷。被人毆打我覺得沒什麼,但是被人用刀子捅就有點怕怕了。刀子可不是好玩的,持刀者若手頭一慌,或一緊張,會讓人當場斃命。他們的目的很清楚,刀子捅來的方向是朝著我的心髒來的,我下意識的用手去擋,右手中指便很不幸中的,一道二厘米的傷口象樂顛了的嘴巴。
其實,我沒招惹他們,我騎車回舅舅家,到了一片幽靜的樹林時,我想下車找個地兒撒泡尿,還在張望就被他們拽了下來,在拽之前他們先伸出手攔住我的自行車,手勢還是滿標準的,我猜測他們是交警隊伍中的敗類。他們臉上漾著殺氣,眼楮里透露著狠勁,我驚慌地問︰“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想干什麼?”
一個光頭小青年摸著腦袋說︰“現在不就認識了嗎?你叫章無計,你家媳婦叫小花,對吧?”
我驚詫道︰“你們怎麼知道?算命的?還是打劫的?除了貞操,我一分錢都沒有。”
我剛說完,準備推上自行車溜人,就見他們中的一個忽地摸出一把長達六厘米的刀,接下來就發生了雪淋淋的一幕。
手受了刀傷,沒有什麼大礙,可是眼楮也被他們弄得紅彤彤的,有一塊淤血象一輪紅日掛在我眼眶里,這一拳是那個為首的光頭打的,我當時正避著小刺刀,不承想,他的粗壯的粗糙的拳頭粗魯的粗暴的掄在我的眼眶上,然後太陽就從東方升起來了。
打過我以後,他們原地休息,無聊的把我的自行車也推了過去在原地打轉,我忍著巨痛看著他們表演。看架勢,他們是真正的痞子,我不敢跟他們玩命,這鳥不生蛋的林子,前後都是沙灘,萬一他們把我給做了,埋在沙灘底下,我豈不成了冤魂野鬼?我只能忍著,一只手捂著眼楮,鮮血從手上流到衣服上,一滴一滴的,如一團火焰在閃耀,我強壓心中怒火。
他們說︰“我們就在這里,你去叫人來,我們等你來報仇。”
說完,他們就放了我,我騎上車趕緊離開,沒騎多遠就騎不動了,仔細一看,前胎被扎破,我只好下來推著,我的胃因為憤恨而陣陣翻涌。艱難走了二十分鐘,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村莊,我一個箭步跑去找我的黑道表哥楊。
表哥楊是我們家族中一個異類,在眾多人民教師的光榮稱號前,表哥楊是“人民人渣”的形象代言人。他的額頭很有特色,從額頂到額眉有一條分河嶺,能清晰看得到縫針的疤痕,那是一把大砍刀曾經逗留過的地方,如同菜刀切在砧板上,我表哥楊這塊砧板還滿有滄桑味的。他的胳膊上有刺青,左手龍,右手虎,小胳膊上的傷痕累累說明他在江湖上混了很長一段日子。
對付那些流氓已經無法通過正道來解決,身為白道中人的表哥胡無法幫助我制裁那幫家伙,唯有請表哥楊出山,以惡制惡,才能一解我心頭之恨。
我充滿委屈的對表哥楊哭喊︰“表哥,表哥,我被人打了,他們用刀砍我的手,用拳頭砸我眼楮,還用起子放我輪胎氣……”
表哥楊正在打麻將,他喊了聲“二筒”,轉頭看了看我,說,“小意思,你想怎樣?”
我立馬說︰“他們正在那等著,說讓我叫人去,他們奉陪!”
表哥楊一听,把洗好的牌往桌子上一推,罵道︰“還有這麼不怕死的人?連我表弟都敢搞,想死也要慢慢來。兄弟們,拿家伙去砍完人再回來接著打……”
表哥楊的另外三個死黨也罵罵咧咧,有的說,“敢搞我們家小表弟,找死啊!”還有人說,“見一個砍一個,不要跟他們羅嗦。”一看這架勢,我頓時來了勁,也跟著他們後面對著回來的方向罵︰“你們這些狗日的,你大爺我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
表哥楊他們在外面混,只要出去砍人一般都不問對方多少人數,因為他們對自己的能力相當自信,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而表哥楊他們就屬于不要命的。
四個人加上我齊刷刷跳到門口的拖拉機上,一行幾人浩浩蕩蕩開赴決戰之地,拖拉機上的我甭提勁頭多足,沒想到我章某也有趾高氣揚的時候,我管你們是閻王還是小鬼,來一個砍一個,見一個捶一個。我低下頭,看了看車廂角落里平躺著的幾把大砍刀,那閃閃的亮光充滿了不可阻擋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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